了足有七八寸高,他又沒有喝過幹蘭水,常年幹粗活,從沒短過一口吃的,所以雖然看起來依然是沒長開的孩童模樣,身體卻很好,起碼能默不作聲地跟上這群腳程飛快的人。一路上遇到不少動物的屍體,有的是被前面的人殺了的,有的是互相踩踏死的,長安回過頭去,發現那戳一戳連躲也不會的萬年蟲們仍然在奮力地爬,它們爬起來依然很慢,很快便被人甩在了後面,從地勢稍高一點的地方遠遠望去,透明的大蟲子層層疊疊,簡直像是地面上冒出了無數的泡泡一樣,軟綿綿地往南涌動。&ldo;萬年蟲生活在地下幾丈深的地方。&rdo;長安聽到一邊的卡佐低聲說道,&ldo;我阿爹說過,看見萬年蟲鑽到地面上來,就說明要有大地震,從來被視為凶兆,可即使是大地震,爬出來的也只是一兩隻而已,我……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樣多的萬年蟲,這是要怎麼了?&rdo;卡佐肩寬背厚,乍一看,幾乎比華沂還要高大些,往那裡一站,便叫人感覺得到他身上的壓迫力和粗悍,忍不住想要避讓,然而長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山腳下那漫山遍野的萬年蟲一眼,突然感覺連卡佐也渺小了起來。不要說人,哪怕是宇峰山上橫行無忌的雙頭蛇,在這裡都變得小得不能再小。長安沒有說話,再一次有了他七歲帶著個破刀片上宇峰山,遇見骨翅大鵬和雙頭蛇搏命時的感覺‐‐他是弱小的。然而這些&ldo;弱小&rdo;的人畢竟代表著巨山部落的最強戰鬥力,他們匆匆行路,連最兇猛的野獸也會繞開他們,只有偶爾幾隻跑昏了頭的沒頭沒腦地衝進來,通常都是被一刀結果。他們幾乎沒有停留,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就追上了部落的其他人。索萊木帶著人們越走越高,中間遇到了好幾個部落七零八落逃難的人群,全按著華沂的命令接納了下來,這一回不再有人提出異議,大小事宜全憑華沂一個人說了算。人們整整走了一宿,沒有一次停下來休息,華沂讓實在走不動的老弱病殘坐在化獸的獸人背上。天已經該亮了,可是濃雲遮住了太陽,周遭一如夜色,閃電和雷聲整整響了一宿,響得人耳朵都要麻木了,然而沒有一滴雨落下來。他們一路走到了山頂,終於,最前面的索萊木停了下來,疲憊的人們同時低呼了一聲,沒精打采地癱倒在地上,互相靠著休息。長安下意識地想去摸草藥吃,但是又想起醫囑,於是探進懷裡的手又頓住了,他實在是很想四仰八叉地躺下來昏天黑地地睡上一覺,可是猶豫了一下,他卻連坐都沒坐,而是抱著刀靠在了一塊大石頭上。他怕自己一放鬆,就再也起不來了。有人支起了大鍋,用路邊打到的野味的肉加上提神的草藥燉了一大鍋,華沂端了一碗給長安,卻見他捧在手裡好半天之後,才艱難地皺著眉,咽藥一樣,一口一口地慢慢喝起來。少年人消耗快,飯量也大,從來是什麼都不能打擾長安的食慾,華沂印象裡,他好像還沒有這麼斯文地吃過東西。肉湯煮得鮮美,長安卻嘗不出來,溫熱的湯一進了肚子,胃裡便彷彿翻了個個兒似的,幾次險些嘔出來。嗓子裡漫上血的味道,又被強行嚥下去‐‐他壓根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麼。可是無論如何得忍著,長安認為自己還沒有履行完自己的職責。華沂突然搭上了他的手腕,伸手在他額頭上抹了一把,抹到了一把的冷汗,他忙問道:&ldo;怎麼?&rdo;長安沒有多餘的力氣浪費在說話上,於是只是搖搖頭,受刑似的嚥下了最後一口肉湯,閉上了眼,腦子裡一片空白地等著翻滾的腸胃平息下來。不能吐出來,不用多,吐上個兩三次,人就能虛脫,到時候就徹底沒力氣了,這個他有經驗。就在這時,大地深處再一次傳來新一輪的震顫。有人突然一聲驚呼,瞠目結舌地指著北方。人們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可不過片刻,又情不自禁地跪下。從高處視野清明,那遠處的幾座山巔突然同一時間噴出了熊熊烈火,滾滾而下,彷彿大地都被撕裂,正在汩汩地流著滾燙的血,那動靜將雷鳴和閃電全部遮掩下去,塵囂頓時四起,轟鳴聲傳出千里不止,天空暗沉得像是再沒有亮起來的那一天,整個人間都成了惡魔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