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嶺:“爹……爹賣藥,被打劫。”
這印證了武獨的某種猜測,說:“在哪兒被劫的?”
段嶺:“潼關。”
“命大。”武獨隨口道。
段嶺這一個月裡,盤算得非常仔細,他說的家鄉潯北恰好與潯陽的口音差不多,且在自己逃亡時被元人攻陷,是他南逃時途經的其中一地,回去查也查不出什麼來。在他口中,母親因戰亂身死,他與父親離開潯北,往西涼做生意,購買藥材,想沿著西川路倒賣,結果天下正亂,父子被一夥綁匪打劫,自己被綁匪抓住,餵了毒茶,被扔下岷江,順流漂了老遠,最後命大,擱淺在西川城外。
這樣一來,前因後果正好對上,武獨也不再懷疑,唯獨說不清的,是下在段嶺身上的毒|藥。
“什麼綁匪,要用寂滅散來對付你?”武獨說。
段嶺答道:“不……不知道,爹……爹在西涼……買了秘方。”
武獨便存了這麼一個疑,沒有再問下去,毒|藥林林總總,花樣繁多,以他對天下毒的瞭解,寂滅散非常昂貴,煉製過程十分麻煩,且很罕見。武獨又問了幾句,段嶺憑著想象,調動所有的知識來圓這個謊,編造了一個西涼的市集,告訴武獨自己與父親在市集上採買,買了一個匣子,裡頭裝有奇毒,結果帶在身上,經過潼關外市鎮時被山賊盯上,最後被拿來試匣子的毒。
這下武獨相信了,雖然離奇,但仍在可接受範圍內。
“西域的匣子。”武獨說,“鏤空的?”
段嶺在門外朝武獨比劃了下,意思是這麼大。
武獨便不再追問下去,吩咐道:“把衣服洗了。”
月上中天,夏夜裡,段嶺坐在院內搓衣服,西川熱了起來,武獨只穿一條薄薄的及膝絲褲,光著膀子,兩腳擱在案几上,一身肌肉瘦削健壯,隨口道:“看你細皮嫩肉的,多半也是爹孃眼裡的寶貝,來日去打聽打聽,若有你爹訊息,讓他拿一二十兩來,贖了你去,倒也罷了。”
段嶺洗著衣服,沒有說話,側臉上帶有眼淚的痕跡。
深夜裡,外頭卻來了訪客,僕役在院外說:“有人求見。”
“什麼人?”武獨問。
“說叫‘鶴’<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快請鶴老進來。”
來者是個老頭兒,武獨忙穿上袍子,收拾亂七八糟的房間。段嶺擦乾手,舀水放在壺裡頭,放在爐子上燒水泡茶。
“師叔。”武獨忙躬身道。
那白鬍子老頭看了段嶺一眼。
“山裡頭撿回來的。”武獨忙解釋道,“師叔請坐。”
“上次你要的那幾味,給你帶來了,寫在上頭。”鶴老拿出一個單子,以及一個包袱。武獨忙道謝,說:“勞煩師叔過來一次,實在過意不去。”
“不礙事。”鶴老說,“正好下山走走,就順便一趟。最近做了一味藥,正好讓你看看。”
段嶺燒好水,又在外頭洗衣服。
“這毒無色無味,服用時看不出來。”鶴老說,“需要一個引子,引子到了,便會毒發身亡。”
武獨沒有拆那包藥,沉吟不語。
“武獨吶。”鶴老又說,語氣裡似乎帶著責備,似乎亦帶著催促,“人生在世,總有些事要去做。”
“我過不了心裡那道坎。”武獨安安分分地跪坐,把藥推回去,說:“師父說,下毒不是為了殺人。”
鶴老在矮案前盤膝而坐,與武獨相對,端著茶,喝了一口,說:“那病秧子,熬不了多少時候,何苦呢?當初你投錯了邊,早該跟著太子。”
段嶺正在晾武獨的單衣,聽到這話時,驟然停下了動作。
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天際一輪銀月,照向段嶺。
“太子身旁有烏洛侯穆。”武獨說,“容不下我,何況,你們說得都對,先帝說得也對,我婦人之仁,成不了大事。我既沒有給趙將軍報仇,也沒有給先帝報仇。”
鶴老又說:“你跟在趙奎身邊三年,跟在李漸鴻的身邊只有不到十天,孰輕孰重,你自己應當清楚。李漸鴻的死,怨不了你。”
聽到這裡時,段嶺不住發抖,呼吸停了。
武獨卻沒有說話,僅是喝了口茶。
“先帝說我始終不明白要的是什麼。”武獨說,“他說得對,我就像浮萍一般沒有方向,風往哪邊吹,我就往哪邊去,從前跟趙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