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凌雲莞爾道:&ldo;唐將軍,又見面了。凌雲現是草民,不可再以官職相稱了。&rdo;許凌雲給李效與唐思斟了茶,又道:&ldo;扶峰先生正在午睡,恐怕怠慢了。&rdo;李效欣然道:&ldo;不妨,孤也是他的學生,自不能擾了先生,待他起來再去通報。&rdo;三人坐在廳內,一時無話。李效感覺到許凌雲變了很多,昔日那種熾烈的情意沒有了,眼底也不再是溫和而期待的神色。從前的許凌雲跟隨在他身邊,簡直一刻也靜不住,只要在李效身旁服侍,沒話也要找話來說,李效幾乎感覺得到,許凌雲的心裡一直在想他。如今的許凌雲有種莫名的陌生,縱是李效坐在他的對面,那眼神雖仍帶著親和,卻有點走神,彷彿心思全不在他的身上。許久後,許凌雲開了口道:&ldo;陛下是頭次來江州罷。&rdo;李效說:&ldo;若不算出生至兩歲的時光,確實是頭次來江州。&rdo;許凌雲笑道:&ldo;陽春三月,寒江中正是鯉魚肥美的時候,待會陛下若不嫌棄,便請在臣家中嚐嚐。&rdo;李效欣然道:&ldo;甚好。&rdo;又是一陣寂靜,院外楓樹的新葉沙沙作響,穿堂風拂過,烹藥的砂壺輕輕碰撞出聲。唐思好一會兒後開口笑道:&ldo;這琉璃盞不錯。&rdo;許凌雲笑道:&ldo;當年東海那邊送來的瀛洲貨,先父留了幾件下來,就剩這些了。&rdo;李效起身,負手在廳內四處踱步,看了看,見廳堂光線陰暗,擺設簡陋卻擦得一塵不染,隨口道:&ldo;朝廷沒將你許家的錢財還你?&rdo;許凌雲莞爾道:&ldo;能留下臣一條性命便已知足了,怎敢奢望其他?&rdo;那話雖輕,聽在唐思與李效耳中卻不亞於一發炸雷,李效這才想起,當年許家並不僅僅被抄家,更是被滅了族。這話若是由旁的人說出來,定是刻薄挖苦無餘,然而於許凌雲口中輕描淡寫地說出,反而帶著別樣的味道。這世上,究竟是誰赦了誰的罪?李效不禁心想。唐思又道:&ldo;凌雲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扶峰先生兩袖清風,只怕沒有多少積財,能尋見活計做不?&rdo;許凌雲笑道:&ldo;蒙天子隆恩,還鄉時皇后親賜二千兩銀。夠凌雲活一輩子了。唐將軍心意,凌雲感激不勝。&rdo;唐思這才放心點頭,同朝為官時,鷹奴與御林軍俱是虞帝親兵,彼此間有種特別的親近感。許凌雲為人隨和謙禮,又不與文官們相熟,是以二人更顯得親近。唐思又說:&ldo;既是錢財無憂。為何又不把祖宅買回來?扶峰先生告老,也住個寬敞些的宅子。&rdo;許凌雲笑答道:&ldo;橫豎就三個人,住這麼個地方夠了。縱是富可敵國,夜裡也只能睡一張床,死後也只能葬那麼巴掌大的地方,不是麼?&rdo;唐思莞爾搖頭,顯是不贊成許凌雲所說。李效踱了一圈,回來坐下:&ldo;自古子承父業,你父冤情既得昭雪,如今你卸官歸鄉,總該重振家業才是,何以終日無所事事,躲在這方寸大小的地方?&rdo;重振家業,談何容易,許凌雲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效蹙眉道:&ldo;笑什麼?&rdo;許凌雲眼中帶著笑意,認真道:&ldo;陛下。&rdo;唐思知道許凌雲有話要說,遂起身走到院外,廳中唯剩李效與許凌雲。&ldo;陛下走的那年,咱們都才兩歲。&rdo;許凌雲像在給李效講故事,聲音輕而舒緩:&ldo;隔了兩年,在我五歲那年,許家便被抄了家,父親,叔、伯、庶出的兄弟,外公,舅舅,許家男丁共計兩百四十七人,全被殺了頭。&rdo;&ldo;親孃,姨娘,姑母,母姨家,表姐妹,堂姐妹充作教坊司;我娘不堪凌辱懸樑自盡,女親們死的死,散的散,據說還有被賣去海外瀛洲的。&rdo;李效默不作聲地聽著。許凌雲眼中蘊著淚,緩緩道:&ldo;陛下仁德,在朝這些年未曾用過重刑,凌雲想,陛下或許不知誅九族是誅哪些人。&rdo;&ldo;九族是:父族四,姑母出嫁一族,及姑母之子,出嫁的姐妹和外甥,以及出嫁的女兒與外孫。&rdo;&ldo;母族三,先父的外祖父,姨母,孃舅家及所有的後代。&rdo;&ldo;妻族二,凌雲的孃親,以及凌雲的外祖父。&rdo;&ldo;這些人在前朝的冊子上,只有四個字&lso;抄家滅族&rso;便輕輕帶過了。&rdo;許凌雲說:&ldo;但在凌雲的記憶裡,這四個字中有許多人命,許多無奈。當時扶峰先生到法場來,以前朝免死金牌換走了凌雲的性命,後來陛下登基後,才給臣的一家翻了案。&rdo;&ldo;臣惶恐不勝,仰仗天威,唯一的念頭便是報答陛下。扶峰先生上朝為官,將我託在江州,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