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神經通感或是意識過載，這兩種保衛局獨樹一幟的大腦科技，不單對於使用者有著極高素質要求，對於外力因素更有嚴格限制。
陳瀟湘身上插著的網路電纜、資料線、導流管，與顱腔模組相連的一次性腦機介面，既是限制住了她的意識從賽博空間中迴歸，也同樣從技術層面維繫了一道與現實世界相連的大門。一旦暴力拆除外接裝置，相當於一艘在怒海汪洋中掙扎的船，斷掉了GPS。
僅僅是怒海汪洋式的賽博空間，受過保衛局嚴格意識訓練的陳瀟湘，或許還能循跡自行回覆，但真正可怕的是遼闊無垠一潭死水般的太平洋，沒有時間空間概念的賽博虛無空間。這種情況下，不給她一個信標，那麼她絕對不可能返回。
這倒沒什麼，如果能運回保衛局，依然有辦法可以把陳瀟湘撈出來。
但真正讓張凱倒吸一口冷氣的是，陳瀟湘的顱腔模組上皮，也就是太陽穴附近的面板一片焦黑，監測儀器上，她的情緒反饋值，並非稍有起伏的一條直線，而是和心電圖一樣，上上下下上上下下的穩定曲線。
張凱瞬間明白，陳瀟湘不單單是次級連線病毒主機後的簡單宕機，而是被人物理侵入，強制拔線換線，重創了她的顱腔模組，顱腔模組應激產生電流，電焦了她的太陽穴！
張凱喉嚨動了動，他重新檢查了陳瀟湘的生命體徵，良好。
還好，只是太陽穴外那層面板燒焦了，神經突觸所幸沒燒壞，若是壞了，約等於腦死亡，張凱要做的就是給陳瀟湘補一刀，結束她的痛苦。
但是陳瀟湘的意識在崩潰！情緒反饋值這個最重要的，反映個人理智的數值跟他媽的過山車一樣，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難道有人這一秒是精神病，下一秒是正常人嗎？
這是直接體現人情緒基準值的資料，可不是裝瘋賣傻！
如果說之前溫月意識過載把腦子玩壞，屬於低危險，那麼陳瀟湘這種被物理入侵，直接上傳病毒打擊顱腔模組，是純純的極高危險！
極高！
張凱不是沒見到過這種情況。他參與過保衛局對民間駭客的抓捕，這些選擇把肉體留下，將意識資料遁入虛無意識空間駭客。保衛局的辦法是讓局裡的造夢師與其神經通感，為駭客造一個巧妙的欺騙性賽博空間。相當於順著網線從顯示器裡出來，一巴掌給人從螢幕外拎回去。
但張凱沒見過哪怕一次這樣情緒基準值穩定起起伏伏的。因為在賽博意識空間裡，時間與空間都是不存在的，是人為的、是人主觀想象出來的近似座標值，一瞬間可能是極長極長。
這反映到現實世界的儀器顯示上，就是不定時的忽然一團亂麻，也可能是保持高亢。哪會有情緒一會兒興奮到極點，一會兒悲哀到極點？
這種人有，就是城寨內隨處可見的狂病瘋子！
但是這些人還能活著不死，是硃砂病毒霧氣透支壽命爆發出的極高極高腎上腺素。
陳瀟湘是在正常人的體魄去經受瘋子一樣的情緒變化，在沒有外力支援下，沒有充分的保衛局精神藥物供應下，現實世界至多一兩天，她就會徹底崩潰。
可以說，沒救了，等死吧，一槍崩了她或許還能在世俗意義上讓她解脫。
“你們兩個，33,34。”張凱把掃蕩保衛局安全屋武器的兩個A喊了過來。
這兩個小黑幫混混估計做夢都不敢想自己能在保衛局的地方，恣意妄為，裝了一揹包高階貨色。任何看不懂的東西全部塞進揹包裡，不值幾個錢的外骨骼關節調節軸倒是帶滿了，真正值錢的腦電客製化模具、外骨骼渦輪向量約束環倒是當垃圾扔一邊了。
但現在也談不上什麼值錢與否了。
“把這些東西放下。”
兩個A很不情願地倒空，把張凱指定的精神藥物帶走。
丫的，這裡有個快要精神病的陳瀟湘，外頭還有一個說不定已經精神病的溫月。
這活，真不是人乾的。張凱心說。
在沒有撈回陳瀟湘意識前，她屁股下這張資料椅就是她的保命符，沒冷卻劑沒抑制劑，強行帶走也只是看著她死而已。
即便是要在這裡做神經通感，也必須有第三個技術員，保持硬體運轉。
暴雨仍然，瘋子嘶嚎，又多了一個絕望的人。
張凱一度想狠心拔掉陳瀟湘的網路電纜，手放在槍套又拿下好幾次，但最終他沒狠得下心動手，他心中存有一絲渺茫的希望，期望國防軍封鎖後，能把陳瀟湘原地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