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搖和慕寒淵兩人。
慕寒淵垂眸,袍袖下修竹似的指節舒展,在腰間玉帶上綴著的那尾玉琴佩飾上輕輕一拂。
透明光罩頃刻罩下。
將房門裡外隔絕一空。
門窗外駐足偷聽的弟子們被一股溫柔力道輕拂衣袍,跟著很快回神——被發覺了。
於是一個接一個,灰溜溜地趕忙跑了。
待慕寒淵做完這一切,轉回身來,紅衣少女已經自覺落了座,還沒什麼坐相,懶怠地撐著額靠在圈椅裡。
她拿指尖撥著茶盞,並不看他:“陳青木這些年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哄得你這麼勞心勞力,鞠躬盡瘁,不顧安危地給他歷練這些後輩弟子?”
“弟子只是盡所能,匡扶宗門。”
雲搖勾著杯盞輕笑了下:“當初帶你回來的時候沒看出來,你歸屬感還挺強。”
“——”
那一瞬目光加身。
雲搖幾乎覺著自己被灼了下,有些茫然抬頭,不知道哪個字惹得慕寒淵情緒起伏。
“師尊出關後,再未提起當年之事,我以為你早已盡數忘了。”
雲搖頓時心虛:“嗯,有些還是記著的。”
“不,師尊忘了。”
“?”
雲搖莫名其妙地抬頭,對上了慕寒淵的眼眸。
這一剎那間,如電光火石擦隙而過,雲搖忽然想起了點什麼。
[……跟我回仙域吧,我那兒有一大攤子事以後都沒人管,等把你給養大了,就讓你賣命好了。]
雲搖晃著金鈴的白皙指節間,把玩著茶盞的動作兀地一停。
“…啊。”
雲搖鬆開了杯盞,指尖尷尬得撓了撓臉頰,她靠迴圈椅內,“是因為我當時說的那句嗎?”
慕寒淵無聲望她。
那雙眸子漆如淵海,臨之而難辨其深。
須臾,慕寒淵薄垂了眼,睫尾點痣微熠:“弟子說過,願為師尊赴死。師尊似乎從未相信。”
雲搖眼皮猛跳了下。
後來她再回想,堅定認為她這一刻是被慕寒淵美色所惑,要麼就是被眉心邪焰迷了心智,以至於那句話未作思索,便疾聲脫口:
“我當然不信——”
“誰知終有一日,我是不是還會死在你面前?”
我欲穿花尋路(三)
直到這句話出口,雲搖才忽然意識到,原來她是怨慕寒淵的。
經歷了三百年前那場猶如親身體歷的回憶後,對她來說,身周這一切早已不再是話本了。
他們是有血有肉,會呼吸,會關慰,會玩笑取樂的活生生的人。而她便是雲搖,流血會痛,傷心會難受,親眼見自己從魔域步步血路帶回來的少年,在來日與她分崩離析、反目成仇,更叫她難以接受。
醒來後她始終逃避去想。
他們曾生死與共,她將他護在身後,他也為她砥礪拼死,他是唯一一人,陪伴她走過作為雲搖的人生裡最無望黑暗的那段歲月。
那為什麼會是那樣的結局呢。
你就如此恨我嗎?
後來宗門戮盡,仙域血流成河,而我死在你面前,當真叫你快意餘生?
可這些問不出口。
只是在聽見慕寒淵那句“赴死”之言後,滿腔質問不由化作這一句。
還算平靜,假若忽略她話尾那一點顫音。
而慕寒淵滯停原地,半晌,他才醒神抬眸:
“…什麼?”
雲搖垂眸望著指尖下,雕花木案上刻著的那隻孤雀,她默然未語。
這是慕寒淵第一次在她面前如此失禮。
他一步踏出,握住了紅衣女子擱在桌案側的手腕,將人從圈椅裡驀地拉起身。
動作之劇,叫那頂清冷的銀絲蓮花冠都顫晃難已。
四目相對。
青年俊美面龐上眼尾沁透了血色的豔紅,黑眸濯濯,情緒逼人。
他一字一句聲低且啞:“師尊此言,究竟何意?”
雲搖仰起頸,安靜望著他。
三百年過去了,昔日孱弱任人魚肉的少年,如今早已長成比她還要高許多的青年。
他這樣俯身迫下,氣度竟也壓得住她了。
近在咫尺的那雙漆眸裡落盡了霜雪色,如月流煙渚,一星在水,剔透人心。
雲搖看清了。
她說了這句話,他震怒,慄然,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