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的大堂裡,坐滿了人。
戲臺子上今天唱的是《西廂》。
桌子上擺了幾碟點心。
賀影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老者,她眼睛黑白分明,這麼看著人的時候,無端地叫人心頭髮軟。
“行了。”皇帝面上慈和,心裡罵罵咧咧,賀境心根本不講武德,明明是大人之間的事,竟然把小孩牽扯進來!
賀影心眼眸亮了,“爺爺,您答應了嗎?”
皇帝看著賀影心,心中滋味難明。
他原本打算,幷州之事了結之後,將宋鉞調回京城,如此,賀影心便也會回到京城,他會找機會把這孩子帶回宮中,仔細教導。
可是現在,他放棄了這個決定。
“把這個,交給你姐姐。”皇帝說著,將一個信封推到了賀影心的面前。
賀影心看著信封,又看了看皇帝,有些遲疑。
皇帝無奈地氣笑了,“放心,我不會把你姐姐怎麼樣的。”
賀影心衝著皇帝露出一個笑臉,然後將信封拿了過來,她捏了桌子上的一塊栗子糕塞進嘴裡,然後從凳子上跳下來,“那爺爺,我走啦,姐姐他們在外面等著我呢!”
皇帝愣了一下,隨後露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去吧。”
“後會有期,爺爺,你保重身體!”賀影心揮了揮手,抱著信封跑出了茶樓。
她不曾回頭,所以沒有看到皇帝眼中的那一抹不捨。
“後會有期,小影心。”皇帝低低地應了一聲,他回頭,臺上唱著花好月圓的戲碼,他看著看著,低頭笑了起來。
青蟬真的生了個好女兒,這一點也不吃虧的性子,真的十足像極了他。
但也正是因為像極了他,所以皇帝才願意讓賀影心繼續待在那些人身邊。
他嗓子發癢,低低咳嗽了兩聲。
他坐在臺下,看完了這場戲。
回到住處,皇帝讓人喊來了鳶娘。
鳶娘在接到皇帝傳召的時候,心往下沉,臉色都白了。
如今事了,她怕是回不去了吧,也不知道永安找不到她會不會著急。
她沿著迴廊往前走,走著走著眼圈就開始泛紅。
她後悔了,後悔那天夜裡離開的時候,不曾好好的和齊永安道別,那是個傻子,他會一直找她的。
鳶娘曾經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可能也就那樣了,她此生起起伏伏,老天爺似乎對她格外殘忍,她好多次都差一點死掉。幼時被賣給人牙子,被孃親藏在冰冷的水裡,她活了下來,後來一路逃荒,困在難民之中,差點被人抓走吃掉,但她還是活了下來。
她被白雀救下,培養成了出色的棋子,她被賣進了雅韻樓裡,曾經學會的那些東西,讓她成了頭牌花魁,她遊走在世家高門之中,協助其他人查到了很多東西,最終她完成了任務,以為會死在那場火海之中,可她卻沒有死成,老天爺可能還是覺得她不夠慘,所以讓她被賣進了暗門子,被磋磨折辱染了一身髒病。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很絕望,她想過去死,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死了,老天爺無數次的想弄死她,可她咬著牙硬是活下來了,若是自己去尋死,就好像是對這操蛋的命運認輸了一樣。
後來啊,她被齊永安用獨輪車推回了家。
那個笨拙的男人,不會說話,容貌醜陋,賺不了什麼大錢,住的地方破破爛爛,可是他卻是唯一一個在黑暗之中,朝她伸手的人。
他救她,治癒她,陪伴她,他擁有的不多,可卻願意把全部都給她。
她曾經錦衣玉食,在紅塵裡巧笑嫣兮,從未想過,此生最平靜的日子,就是在那個小小的破破的院子裡。
她生出了貪念,想要一直這麼活下去。她會的東西不多,不會做衣裳,縫縫補補的也不拿手,可是她知道,只要她在,齊永安就有個人陪伴著,不會歸家只有一個人,吃飯只有一個人,生病無人照看,過年只能一個人在黑暗中獨處。
一切繁華盡頭,若能歸於平靜,就此度過餘生,也算是一種成全。
所以,她退縮了。
她其實並沒有對賀境心撒謊。
那天,白雀用齊永安的命威脅她照計劃行事,他看出了她想要退出,想要繼續活下去,哪怕一身病痛,可能也活不了幾年,可是哪怕多活一天,她也想要活。
鳶娘走到了門口,她深吸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去迎接自己的死亡。
小院子裡,只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