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齊永安抬起頭看著賀境心,他眼中滿是擔憂,“小民擔心,鳶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你覺得,鳶娘會出什麼事?”賀境心問。
齊永安抿了抿唇,“小民擔心……常家人要害她。”
常二爺因為當初被鳶娘下了面子,害的鳶娘毀了容,毀了嗓子,染了一身髒病,如今好不容易養的好了一些,齊永安擔心常二爺見不得鳶娘好,要對她下死手。
賀境心一直盯著齊永安,不放過他的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但她這麼看著人,齊永安似乎更加侷促緊張起來,“就是……就是……當初鳶娘得罪過常二爺……”
齊永安吞吞吐吐的,他不想把鳶孃的傷疤扒出來供人審視嘲笑,可不說,又擔心說不清楚。
“我知道,鳶娘告訴過我。”賀境心倒也不欲為難他,但她很好奇一個問題,“鳶娘之前告訴過我她的過去,不過,我很好奇一個問題。”
“您問。”齊永安聽到賀境心這麼說,手下意識攥緊了一下,他不知道鳶娘為何要把那些過去說給這位夫人聽。
“你和鳶娘,是怎麼認識的?”賀境心看著齊永安問,“又為何,會給她贖身?”
齊永安有些意外,賀境心會問這樣的問題。
不過,倒也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
“進來說吧。”宋鉞開口,領著齊永安和賀境心走進了縣衙大門。
“我和鳶孃的認識……在十年前……”齊永安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滿是麻子的那張臉上,神情變得很溫柔,眼神裡都像是有了光。
十年前的齊永安,還跟在師父後面學手藝,師父年紀大了,小老頭兒佝僂著身子走不快,齊永安就揹著箱子跟在師父後面,跟著他一起出入各家,去縫補那些被損毀的屍身。
那一天,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
齊永安和師父一起,去了郊外一處院子,那裡挺偏僻的,有個僱主給了一大筆錢,要師父去修補一具屍體。
齊永安是生了天花之後,臉被毀了,從六歲開始就跟在師父後面,他一開始也很害怕,但慢慢的見得多了,也就不怕了。
這次要修補的屍體,看起來同樣很殘破,臉上身上似乎都沒有一塊好肉。
“造孽啊……”師父當時嘆了一口氣,因為那屍體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全是因為被惡犬撕咬所致,那人死前遭受了極大的虐待和凌辱,最終被惡狗撕咬而亡。
師父一共花了兩天時間,才把那具屍體修補出個人樣來。
然後,他就看到一個渾身罩在斗篷之下的男人,領了幾個小姑娘來,其中一個小姑娘在看到屍體後,撲上去哭得非常厲害。
但齊永安注意到的,卻是另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站在一群面色蒼白,嚇得花容失色的小姑娘裡,顯得是那麼的冷漠,她像是無法與旁人共情一樣,眼裡甚至看不到悲傷,也沒有恐懼。
但那個小姑娘,她真好看啊,就像是寒冬斜出牆的一支紅梅,好看卻凍人。
“當時她沒有看我,但我卻在看他。”齊永安說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從那院子出來之後,師父告訴我,那些姑娘都是被賣過去的,將來養一養,能以更高的價錢賣出去。那個屍體被虐待成那樣的,一定是不聽話,想要逃走,被殺雞儆猴了。”
齊永安當時想,那些小姑娘真可憐啊。
後來再次見到那個小姑娘,是又過去了幾年,紅韶街上有戶人家,請師父去縫屍。那天,齊永安還是揹著箱子,卻恰好遇見了坐轎的姑娘。
幾年時間不見,但齊永安卻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因為那雙眼睛,與幾年前的幾乎一模一樣,哪怕當時姑娘臉上在笑,可是她的眼睛裡分明沒有一點笑意。
“幾乎不用打聽,我就知道了她是鳶娘,她被賣進了雅韻樓裡,成了裡面的花娘。”齊永安說著,眼神裡帶著一抹亮光,“她真好看啊,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一樣好看。”
“喜歡?”
“喜歡啊。”齊永安點頭,“但枝頭上的花,遠遠看著就很好了。”
那個時候的齊永安,並沒有那種野望,覺得自己能擁有月亮。
他只是會時常從那條街上走,有時候能聽到有關於她的隻言片語,或者是偶爾遇見她的轎子,他都會很開心。
他不敢讓鳶娘發現自己,但好幾次,他都差點被鳶娘發現自己在偷看她,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想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他嚇到鳶娘,他總是擔心自己的臉會汙了鳶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