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寶推我的腦袋一把,正色道:“大寬你真看上人家了,還是說著玩兒的?”
我緊著胸口點了點頭:“真的,姐……我好象有一見鍾情的感覺呢。”
“屁,”林寶寶一仰臉笑了,“誰信那個誰就是膘子!一見鍾情?我跟你哥還青梅竹馬呢……”忽然打住,捂著嘴巴看我哥。我哥哥斜眼看著她,不說話,目光朦朧。林志揚說:“一哥,說話呀,你不是問我,剛才打架的時候,那個小妞在不在嗎?在呀,就站在咱們對面。”我哥說:“那就讓她一直站在那裡好了……”過電似的打了一個激靈,“寶寶,以後我不來找你了,不來了,我不能再耽誤你了。”林寶寶一下子把臉拉成了絲瓜模樣:“不來拉倒。咱們各走各的路……”衝我哥一伸手,目光炯炯,“拿來,把我給你的戒指還給我。”我哥把汗衫脫下來,從脖子上解下了一個用紅線拴著的戒指,團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掂:“我一直帶在身上,一直想找個機會還給你……可是我一見到你,什麼也忘了。”林寶寶一把搶過戒指,一甩手,猛地砸向窗玻璃,玻璃發出一聲暴響,出現幾道閃電般的裂紋,戒指彈回來,啪地掉在視窗下面的桌子上。
林寶寶柳眉倒豎,杏眼圓睜,鼻孔支得老大,大臉盤子就像一隻發怒的貓,就差腮幫子上插幾根鬍鬚了。
我哥哥坐著沒動,臉上的肌肉全都耷拉下來了,顯得非常軟弱。
林志揚用雙手擼一把臉,過去揀起戒指,走到我哥身後,往他的脖子上掛:“一哥,別跟個娘們兒一般見識。”
林寶寶衝我哥示著威,淚珠子骨碌骨碌就掉了下來:“張毅,我就那麼讓你討厭嗎?”
我哥不說話,林寶寶的眼淚就沒有了,鼻涕耷拉到嘴角,流到下巴,拽出一根亮線,隨著呼吸悠悠地晃。
“一哥,不是兄弟說你的,”林志揚把戒指掛好,坐到我哥哥的對面,嘆口氣,說,“我姐姐哪點兒對不起你了?不說遠的,就說你這兩年在勞教所,她沒閒著去看你吧?就衝這,你多少也應該給他個安慰吧?我知道,我姐以前名聲不好,可那也不能全怨她,有些事情你心裡明白。你就說那個姓邱的吧,當初他是個什麼人物?我姐姐想要快點兒回城,不求著他點兒能成嗎?你以為她的心裡就好受?一哥,聽弟弟一句話,跟我姐姐正兒八經地談吧,你們倆都老大不小了。”我哥一抬頭,公雞打鳴般的笑了起來:“我操啊,你們姐弟倆這是開我的批判會?好,好好,我接受,我接受,”死皮賴臉地捧起了林寶寶的手,“大姐呀,我把你來比織女,不差毫分哪……唱,唱呀!你這樣唱,張大哥,我的夫,那我就比不上嘍哎……”
林寶寶撲哧笑了,擰一把鼻子,一串亮晶晶的鼻涕抹到了我哥哥的胳膊上:“你這個該死的!”
我哥哥唱著唱著,臉色又陰沉下來:“揚揚,你沒去找那個姓邱的?”
林志揚說:“找了……這事兒不好說,我要揍他,我姐姐要殺了我。”
我哥瞥一眼林寶寶,一晃腦袋又唱上了:“一朵紅花向陽開,貧下中農幹起來……”
我盼望著我哥趕緊離開這裡,我要跟林寶寶探討一些關於女人的技術性話題。可是我哥還在搖頭晃腦地唱,我感覺時間慢得可怕,稠得像漿糊。我哥在恬不知恥地唱,林寶寶歪著腦袋看他,散開的頭髮一縷一縷掛在她的臉旁,柔和的燈光照著她,讓她看上去特別慈祥,像一個凝視自己嬰兒的少婦。我衝林志揚使了個眼色,林志揚領會,咳嗽一聲,道:“一哥今天總算是過了一把癮,我估計這幾天河西的那幫孫子輕易不敢來咱們這裡了。”我哥繼續唱:“三朵紅花向陽開,政治夜校辦起來,貧下中農學文化呀,社員人人……哎,寶寶,後面的怎麼唱來著?我忘詞兒了。”林寶寶雙手託著腮幫子,睫毛忽閃兩下,跟著唱:“一朵紅花向陽開,貧下中農幹起來……後面的,後面的……呀!你這個混蛋,我怎麼又讓你給耍了?”
我哥哥抱著肚子離開凳子,彎在那裡哇哇地笑,桌子全被他蹭挪了位置。
林寶寶抓起蒼蠅拍啪啪地敲我哥的脊背:“你這個壞水,你說我怎麼就這麼笨呢?你這個壞水。”
我估計這裡面有什麼道道兒,趁機說:“你們兩個可真能鬧。得了得了,找個地方鬧去。”
林寶寶笑著笑著就流了眼淚:“不打你了,不打你了……眼睛迷了呢,該死的風。”
哪裡有風?關門堵窗的……我說:“你這是激動的。”
我哥直起腰,抬起胳膊使勁擦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他的眼淚是笑出來的。林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