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些衣服!我看到的衣服,一樣,都一樣!”
別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在沒頭沒尾地說什麼,凝辛夷卻已經明白過來。
她從破屋裡走出來,站在所有人身後:“墓冢裡,被鬼鳥鉤星收集起來的衣服,與這些小孩子們身上穿的,是不是一模一樣?”
程祈年急急點頭,他一旦過分著急,就會容易口齒不清,還好有人聽懂了他的意思。
凝辛夷盯著那些讓人無端覺得森然的孩童們,一步步向前,腦中卻在飛快地閃過之前的一幕幕。
從她進入白沙堤開始的所有不合理之處一一在她腦海中浮現。
看似是草花婆婆與謝晏兮聯手設局,殺死了鬼鳥鉤星。
可此處卻又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飽吸母親怨氣而生的妖祟?
鬼鳥鉤星喜孩童,卻更喜活生生的幼童,為什麼會篤定那些倒在舊屋血泊中的孩童們可以將它吸引出來?
它又為什麼要將孩童的衣服藏在洞冢中?
謝晏兮怎麼知道,彭侯燉湯能將鼓妖引誘出來?
更進一步,這裡為何會有一隻鼓妖?
要知道,鼓妖可不是什麼性情溫和的妖祟,可那鼓妖卻分明似是在這裡盤踞許久,卻竟然沒有將白沙堤屠戮殆盡。
為何鼓妖能和這滿白沙堤的村民相處彷彿融洽,甚至那白燭也更像是對它的供奉?
為什麼阿朝普一見到她,就喊她大姐姐,直接看穿了她的性別?
而那黃衣婦人又說,阿朝和阿宇都死了?
這些孩子們是怎麼回事?到底發生過什麼?
白沙細樂為誰送葬?
《篤》響起,貢品又在哪裡?
最重要的是……
這妖瘴散去的速度,是不是實在太慢了些?
所有這一切分明都在被一條隱形的線串聯起來,眼看就要浮出水面,卻彷彿始終還差最關鍵的一環。
而這一切的答案,或許就在此刻她的腦海裡。
這不是什麼讀取記憶的好時機。
可她不能再等了。
所以凝辛夷的靈識終於觸碰到了鼓妖的記憶碎屑。
妖祟的記憶,素來是跳躍的,更何況鼓妖這種大半時間都在沉睡的妖祟。
凝辛夷與它的記憶盡數共感,首先“看”到的,卻是一片黑暗。
絕對的漆黑與寂靜綿延了不知多久,天地之間突然有了一抹光亮。
燭火。
白燭的火苗靜靜燃燒,一根接一根,在黑暗中燃燒出了一條蜿蜒的線。
鼓妖本能想要趨近,低聲嗚咽著向前。燭火是暖的,直到此刻,它才有些恍然地有了冷暖的概念,明白自己此前一直都匍匐在冷寂的黑暗中。
見過了光,就不會想要再墜入那樣的黑暗。
它是燭陰之子,燭陰睜眼則晝起,閉眼則為夜。
鼓妖卻恰好相反,它在白晝沉睡,在夜色中睜眼,但在這白燭燃燒之前,見到的卻只有永恆的黑。
是白燭喚醒了它。
它也情願停留在有白燭的這一隅,哪怕不知年月。
更何況,顯然是有人知曉它的存在的,因為每次它甦醒的時候,面前都有食物。
像是在供養它。
凝辛夷看得真切,確實是供養。
因為即便它的記憶瞬息而過,期間人聲模糊,在鼓妖的印象裡變成嘈雜不堪的一片噪音,她卻也還是看到了祭祀的畫面。
高舉的火把晃動,穿著巫袍帶著大儺面具的人高頌安魂祈福之詞,樂聲陣陣,墓碑逐漸林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普通的洞穴終於成了謝氏冢。
而棲息於此的鼓妖,便是謝氏冢的守護妖神。
既成妖神,自然也被這一方願力所束縛,縱鼓妖逐漸生長成為成妖,也再也無法離開此處。
擁有妖神護冢,謝氏運道自然得天獨厚,蒸蒸日上,不過百年,便成了南姓世家之首,連帶著整個白沙堤都變得富饒興盛。
如此盛景綿延,直到數十年前。
天下不寧,便是再偏居一方,也終將被波及。
從鼓妖的視角來看,便是人類以嘈雜噪音打擾它的次數開始變多,甚至有一次,它猛地睜眼時,它棲息的洞冢裡竟然擠滿了驚慌失措的人。
無數人向著它的方向磕頭,哭喊著乞求它的庇護。
但鼓妖這麼多年來,好吃懶做慣了,看了一瞬便閉上了眼。
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