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著那柄無色之劍的那隻手極為用力, 青筋暴起,又有血從指縫滲出,蜿蜒成幾條血線。
竟是將那柄劍硬生生留了下來。
刺殺之人一擊不中, 又見謝晏兮雖重傷, 按劍的手依然極穩, 眼底更似是被這漫天的血色刺激一般,隱約生出了一股讓人見之心驚的狠戾。
就像是某種被掩埋壓抑很久的瘋意在逐漸復甦。
這一刻, 他的眼神, 饒是見慣了修羅血海的殺手也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懼意。
而且,劍上分明淬了見血封喉的劇毒,落在面前這人身上,他的血肉也確實泛起了異色, 可他攥劍的手卻穩得可怕。
失去了無色之劍, 毒也沒有發揮應有的效用, 殺手再無信心能近謝晏兮一步, 他舍劍也果斷, 竟是就這樣化作一縷輕煙,折身而去。
凝辛夷無力去追, 謝晏兮重傷至此, 雖然看起來仍有一戰之力, 自然也不會繼續冒進。
而那條僵縷蟲也因為距離蠱師太遠, 抽搐幾下,逐漸失去生機, 糜爛變成了一條真正僵硬腐爛的蠕蟲。
無蠱不毒。
僵縷蟲很快將那隻被婆娑密紋徹底割下的手臂蠶食, 血肉被腐蝕出膿綠色的毒液,再落在地上,發出“嗞——”的輕響。
凝辛夷這才似是驚醒一般, 反手按住了那柄無色之劍,以金釵的尖端抵在劍刃上。
溢散出來的三清之氣果然凝聚成團,繼而落在釵上的白紙蝴蝶也化為了一灘稠紫的膿水。
如她所想。
劍刃的確淬了毒。
而且是極烈,極兇的毒。
再去看謝晏兮肩頭劍周的血肉,果然已經泛起了不正常的豔紫色。
凝辛夷心底一凜,飛快抬手,就要去封謝晏兮的幾處大穴,卻被謝晏兮一把按住了手腕。
“不必。”他的聲音帶了些許虛弱的氣音,說完這兩個字便已經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雙色淡的眸中,已經斂去了之前的所有戾色:“你忘了,我是謝家人。”
凝辛夷手指微頓。
謝晏兮掌心滿是血,按住凝辛夷的兩根手指是他整根手臂最後的一隅潔淨,但他很快就收回手,在幾乎貫穿了他的那柄無色之劍上輕輕一撫,這劍才終於被迫在血色之中,展露出了全貌。
然後,他反手握住劍柄,面無表情地將那柄劍直接拔了下來。
劍身與骨頭碰撞出一道讓人牙酸的摩擦聲。
凝辛夷卻始終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像是要用眼瞳勾勒他的輪廓,也像是要透過他這張皮相,去探尋內裡的真實。
她的確懷疑他的身份。
重生後,她推開凝茂宏書房的門,提出要自己直接替阿姐嫁來扶風郡時,懷疑謝晏兮的身份真假也是其中的一個理由。
畢竟婚約定下的十五年來,且不論扶風郡與神都之間天高路遠,兩邊的小公子與小姐都被各自送入官學書院求學,更是天南地北,難見一面。時逢天下不寧,妖祟動亂,任誰也不願為了短短一次見面,冒路途多歧的風險。
是以雖然凝家與謝家之間來往甚篤,凝家的確無一人見過謝晏兮本人。
雖然扶風郡中人不可能不認得謝家大公子的相貌,但一夕劇變,這三年來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容貌有所變化,也是極正常的事情。
更何況,她身為洗心耳和鬼咒師,自然知道,想要洗刷凡體之人的某段記憶再替換,雖然勞心費神,卻也實在簡單。
從見到謝晏兮第一面開始,她也的確始終在試探。
謝家血脈,醫劍雙絕,雖不以為生,卻也略擅卜術。所以她要他捻巫草,看他起劍攬風雲,再問他因何不醫自己。
巫卜是真,起劍是真,三清之氣經他手,入她體內,也是真的。
她甚至不信謝玄衣。
可而今,如此見血封喉的劇毒,在他身上,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你忘了我是謝家人”。
謝家人的血,百毒不侵。
她承認,方才那殺手的最後一擊,其實她並非沒有能力躲開,但她故意慢了一瞬,的確依然是為了試探謝晏兮。
試探他的極限究竟在哪裡。
看到僵縷蟲的同時,她自然便已經猜到,來者應有兩人。除了面前這具或許是擅刀的男屍,藏在暗中那人不僅用劍,定然還擅蠱。
擅蠱則擅毒,那人的劍上,必定淬毒。
謝家人不應怕毒,所以倘若那劍劃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