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醋罈子裡泡大的。”
“……阿米豆腐,道學家得被你氣死了。”
“道學家?老子詛咒他們一輩子靠慣用手解決問題!”
蘇虹簡直想笑出聲來!
但是已經沒可能了,柔軟的嘴唇堵上她的嘴,方無應親吻著蘇虹,那姿態彷彿是在品嚐什麼珍饈美味,溫柔的舌在她唇間優雅游走,有一種粘著的甜蜜感覺瀰漫上他們的口腔……
這男人的身體,沒有一絲贅肉,撫摸起來光滑溫暖,像刨光的柚木,面板紋路精密如大理石,黑葡萄一樣動人的眼睛,隨著情慾的高漲,會逐漸展現出奇異的光彩……
在那一刻,蘇虹幾乎是吃驚地看著那雙黑眼睛裡,清晰地映出的自己:眼角彎成嫵媚的弧度,性感到恬不知恥的姿態,從未有過的迷人微笑……她完全任由他操控。
對於性,方無應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是喜歡主動,喜歡控制,“給老子躺好!”他常常這樣開玩笑似的命令蘇虹。他的天性原本就是自由而熱烈的,遮遮掩掩反而會倒胃口。所以蘇虹總說他在人前很“裝”,等回到家裡就沒個正經。
夫妻之間,的確說不了什麼正經話,星期六的早上,雨下得滂沱一片,玻璃窗都看不見外頭。遇到晦暗的天氣人就容易發懶,天氣這麼糟,倆人誰都不願意起床,於是就讓光溜的身體摟在一起,擠在一個被窩裡講有色笑話——
“好,這次誰也不許笑!誰笑誰就受罰!”方無應故意正色道,“再講一個,被獨自丟在山坳裡頭的老和尚的故事……”
結果兩個人總是又笑又鬧,把床單棉被弄得亂作一團。
相當無聊,相當低俗,也相當快活。
後來蘇虹嘆息說他們倆真是荒廢人生啊!見天湊一塊兒就是玩,吃喝玩樂加上妖精打架,盡幹些荒唐事兒,這麼長時間了倆人一件正事也沒做過。
“可是你要幹什麼正經事兒呢?”方無應眨眨眼睛說,“人生不就是用來荒廢的麼?唔,倒是想出一件正經事情來——”
“什麼?”蘇虹瞪大眼睛看著他
“趕緊給我生個孩子吧!”他很熱切地說。
於是蘇虹說讓他一邊兒去,她說自己還沒玩夠。
在蘇虹面前,方無應似乎從來不肯掩飾自己的愛戀,蘇虹常常說他可以去參加“沒臉沒皮”大賽,還可以參加“粘糖豆”大賽,肯定都能拿冠軍。
但是方無應說,後一項比賽必須讓“革命伴侶”蘇虹同志和他一起參加,因為他堅決不願和別人粘糖豆。
他們的確像兩顆黏噠噠的糖豆,在家裡的時候,半個小時互相看不見,他們就會去找對方。倆人在一塊兒多久也不嫌膩味,那種感覺,就彷彿這生活越嘗滋味越有味兒。
因為蘇虹也喜歡方無應,無論是可以靠在一塊兒開玩笑的那個,圍著圍裙燒茄子的那個,徹夜整理出工作材料的那個,還是在她耳畔輕輕喘息,用鮮卑語喚她“卿卿”的那個……
知道他們要結婚的女友對蘇虹羨慕不已,因為方無應實在可以算個金龜婿。
但如果說,挖開這男人的表面,又有多少人的敢去探究那裡面的黑暗呢?
沒人知道,那是何等漆黑的淵塗底端!
那顆心所躑躅多年的地方又是多麼兇險而陰沉,甚至不見一絲生機……
有些什麼,迄今仍橫亙在方無應的心中,它們就像泛著毒氣的沼澤,靜靜潛伏於某處,表面長滿了誘人的青草,平時沒人注意到這些沼澤,它們也一聲不響,就彷彿不存在。但是時間久了,它們就慢慢自暗中張開嘴面,一面噴著毒瘴,一面險惡地等待著等這男人隨時不慎,一腳踏進去,然後萬劫不復……
起初蘇虹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方無應心情低落。
往往前一天,倆人還有說有笑,然而一夜之間他就變了:消沉、頹廢、沉默、自閉、不吃東西、不搭理人,甚至無法去工作。有的時候這種轉變和天氣變壞有關;有的時候,即使她非常仔細地觀察,卻依然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到現在她還記得,那次她倆去公園玩,起初的確很高興,拍照,聊天,說笑……後來水喝完了,蘇虹去旁邊的商店,再回來,就找不到方無應的人了。
一個小時之後,她在公園最裡面的荷花池邊找到了他,不知道他是怎麼轉到這兒來的,那是個夏天,毒熱的太陽頂頭曬著,荷花池邊沒有遊客,方無應一個人站在池子邊上,盯著那一池的荷花,他好像站在那兒有一會兒了,臉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