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嶸精神一振,忙道:“充兒,你是說?”
楊充道:“侵佔民居,這一條咱們是無法擺脫了,不過……法不責眾,何況有十幾家之多,又是本族本宗的長輩人家,與外人強佔又有不同,處治起來可輕可重,存乎主審一心。這一點嘛,只要找個得力的人物從中斡旋,其實沒那麼嚴重。”
楊嶸道:“這個當然沒甚麼嚴重,江寧縣也未重判,縣太爺今日這番處治可以說是各打五十大板,他在和稀泥,息事寧人呢。問題是,楊旭這麼做,我若不整治了他,今後在族人們面前還如何抬頭?我說出去的話還有人聽麼?”
楊充心道:“你把人家的祖屋當了豬圈,簡直就是騎在人家頭上拉屎,換了我上門殺人都不解恨,宰你幾口豬羊你有什麼不高興的?”
可這話他也只能說在心裡,他也明白,爺爺當初對楊鼎坤一家的壓迫是為了把試圖挑戰他長房權威的危險扼殺於萌芽當中,後來對族人們侵佔楊鼎坤房舍宅院的事給予縱容,也是為了以活生生的例子震懾其他族人,說到底都是為了他們這一房的利益和權威不致受到損害。
他是長房長孫,爺爺所維護的,正是他該維護的,他沉思片刻,說道:“殺牛畢竟是違反了朝廷律令。那些牲畜都是本族長輩家的,縱有不對,他也不該以下犯上,難道非要將之屠戮一空才顯孝心?這孝,可不只是對父母盡孝,對宗族長輩他不應盡孝麼?嘿,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們可以在這一點上做做文章。”
楊嶸道:“江寧縣令可是已經判決了的呀,你能推翻此案?”
楊充沉沉一笑:“繼續告,告到應天府去。”
楊嶸雖是本地鄉紳,卻還從沒到應天府打過官司,應天府尹可不是一般的知府,天子腳下府治之地,這知府上頭聯絡著六部,有事可以直接上達天聽,那是天子近臣,到他那兒打官司,楊嶸還真有點打怵。他遲疑道:“應天府?這樣……可以嗎?”
楊充道:“當然不是現在。我馬上回城去找我的恩師。他與應天府尹王洪睿王大人是知交好友,我把此事稟與恩師,請恩師在王大人面前美言幾句,然後爺爺再去應天府告上一狀。”
楊嶸不放心地道:“你那老師,在府尹大人面前當真說得上話麼?”
楊充傲然道:“爺爺放心,我這位老師,是洪武十八年會試第一、殿試第三、探花及第的大才子。授翰林編修,升修撰,遷任春坊講讀官,伴讀東宮,課教太孫,累得提升,如今已官至太常寺卿兼太學博士,姓黃名子澄,他不但與應天府尹是好友,當今皇太孫殿下對他也是言聽計從。他說一句話,份量十足。”
楊嶸大喜,站起身來哈哈大笑道:“好!好!我的好孫兒,你認得如此人物,咱還怕他何來?”
驟聞喜訊,老傢伙意氣風飛,咬牙切齒地道:“楊旭,你這忤逆尊長、大逆不道的小畜牲,憑你一張利口,還大得過官家這兩張口去?老夫這一番一定整治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25章 借東風
“荀子曰:‘人道莫不有辨,辨莫大於分,分莫大於禮。’又云:‘故先王案為之制禮義以分之,使貴賤之等、長幼之差、知賢愚能不能之分,皆使人載其事而各得其宜。’禮者,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
在家族中,父子、夫婦、兄弟之禮也各不相同。夜晚為父母安放枕蓆,早晨向父母問安,出門必面告,回來必面告,不佔據尊者的位置,與長者同席時不坐在中央位置,不蓄私財等等,這都是人子之禮。
只有透過不同的禮,才能確定家族內和天下間各種人的身份和行為,使人人各盡本分,君臣上下父子兄弟依禮而定。就算是庶人,也要知禮,行禮,所謂禮不下庶人,並非庶人無禮,只是說庶人限於財力、物力和時間,不能備禮,例如庶人無廟祭而祭於寢……”
黃子澄目光微微掃動,也不知看到了什麼,忽地微微一皺眉,把手中戒尺往青銅磬上一敲,揚聲道:“好了,今天就講到這裡,你們退下,楊充,留下。”
學生們紛紛起身,長揖退下,楊充走到先生案前,恭謹地站定。
黃子澄是個年近五旬的老人,面容清瞿,目光威嚴,臉上的皺紋淺淺的,卻給人一種溝壑般的感覺,恰如他的性格,一絲不苟,刻板守正。
黃子澄瞪著自己的得意門生,不悅地道:“楊充,老夫方才見你一副神不守舍、心不在焉的樣子,可是對老夫所講不以為然?”
楊充吃了一驚,連忙拱手道:“學生不敢,學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