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撒了謊,並付錢讓老趙和小石也對此緘口。
那屍骨頸上是有一條細銀鏈子的。
這也是讓老趙和小石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
只不過是條普普通通,早已腐蝕發黑的鏈子,絕對值不了幾個錢,那神神秘秘的艾小姐卻如獲至寶,攥在手中再也不肯放開,甚至願意付出數倍的錢來保守這隱秘。
這一對男女,行事言談都怪異至極。
男的平白無故買下這座鬧鬼的廢墟,女的半夜冒雨上山來挖棺材……這兩件事湊在一起,令老趙心裡越想越是發毛,跟在後面,眼看著前面背影娉婷的艾小姐,想起她昨夜裡不可思議的言行,越發覺得古怪。
他聽不懂她自言自語的那些話,卻看得出來,她對那掘出的屍骨,有著特殊的親近感情,竟不害怕那森森白骨,久久跪在地上看了又看。
什麼人死後會草草掩埋在這裡,想來下葬的時間,正好和老宅子鬧鬼的時候差不多——難道這就是那傳說中被豹子咬死的督軍夫人?饒是一向大膽,又不信鬼神的老趙,也不禁打個抖。他是自小就在這一代長大的,雖然聽過無數鬧鬼的傳言,卻從來不相信。只因他在幼年時,曾誤打誤撞在那廢墟里迷路,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天亮才被大人尋到。那一夜根本不見什麼厲鬼,倒睡得十分清涼。
轉眼間已走到他住處,老趙同艾默打了個招呼,便掉頭往山坡舊屋走去。
“大叔……”
卻聽艾小姐啞聲叫住他。
老趙回頭,見她站在那兒,定定看著坡上的破舊房子,好像是第一次看見一樣。
“這房子,是您一直在住嗎?這是什麼時候的房子?”艾小姐目不轉睛望著他身後,這令老趙覺得迷惑又好笑,不知她怎麼會突然對著破房子有了興趣。
“就是以前的,不知道是崗哨還是什麼,七四年翻修過一趟,還算湊合能住,就是二樓有點滲水。”老趙眯起眼睛把這棟自己住了好多年的房子看了又看,沒看出什麼不一樣來,只覺得攀滿牆壁的爬山虎又長密了,怎麼扯也扯不完。
冷不丁聽艾小姐問,“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老趙一愣,“行,你隨便看吧,也就是個破房子……”
他話還沒說完,艾小姐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往石階上奔去。
老趙慌忙趕上去,將看門的狗拴好,開門將她讓進去。
屋裡有些昏暗,依稀還看得出原先的青磚外牆和雕花窗臺,歐式長窗卻已被紅磚頭堵了大半,零亂電線橫七豎八牽進來,裡頭已完全是尋常人家擺設。通往二樓的扶梯上堆滿雜物,老趙家的老伴聞聲從裡屋出來,見了艾默,有些侷促。老趙讓她領著艾默上樓去看看,艾默也不客氣,徑自踏著吱嘎作響的樓梯上去。
樓上已經般得空空如也,為便於存放雜物,連門也卸下,放眼可見小小的窗戶和早已鏽蝕得一塌糊塗的鐵條窗欄。艾默走到窗邊,伸手撫了撫鐵條上的鏽跡,似乎喃喃自語,“這種窗戶,比監牢還森嚴啊。”
趙嬸人老話多,隨口應道,“可不是麼,聽說以前這樓是關過人的。”
艾默驟然回身望住她,“是麼?”
趙嬸一愣,“我也聽說的,好像是關過一個瘋子。咱們是七幾年才搬進來,這兒本來荒廢著,有個孤老頭子湊合住了幾年,他說是這屋子從前的花匠,見過這兒關過一個瘋女子,關了好些年,後來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艾默急急問,“那個孤老頭子現在在哪?”
“死了好幾年了。”
第十四章
【一九四零年十一月陪都重慶】
天色已黑了,與繁華市區一望之隔就是窮人聚居的老街陋巷,長長石板坡彷彿將一座城劃成兩個世界。在轟炸威脅下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帶著疲憊歸家。低矮夾壁搭起的棚屋間冒起裊裊炊煙。一戶人家門前,千恩萬謝的婦人將兩個少女送出來,不住感謝她們前來探望自家女兒。兩個少女告辭離去,走出巷口,圓臉略矮的女孩低低嘆口氣,“小珍太可憐了,家裡本來就不好,現在她被炸斷腿,往後的日子可真不知會怎樣……沈霖,你說她會不會想不開?”
沈霖沉默片刻,“小珍她會堅強的。”
說話間兩人已走出巷子,外面沒有路燈,黑黢黢的石板路只被鄰近人家燈火映個半亮,不遠處有三兩人影徐徐走動。同伴有些畏縮地朝沈霖靠了靠,“這地方真是亂糟糟的。”
“不要怕,走出去就熱鬧了。”沈霖挽緊她,目光卻朝路口的一個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