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兒心中已明白過來,她對這其中關竅自然再清楚不過。
四少做的生意是最最不能見光的,偏又與大人物們勾連甚密。背後若不是有來頭極大的人物撐腰,誰敢輕易沾上軍火買賣。縱是跟在他身邊這麼久,貝兒也從不知這背後神秘人物是誰。
如今一切豁然開朗。
除了霍仲亨,誰能一手遮天,為他開啟南北通暢之路。
細想來,霍仲亨的部隊裝備精良,近來大量引入德造軍械,其中也未必沒有薛晉銘的能耐。
誰又會想到這一對往日宿敵,早已心照不宣地化敵為友。這層關係一旦抖明,對誰都沒有好處。以這兩人心機之深沉,且礙於霍夫人這微妙的一環,自然是諱莫如深。
望著四少孤單背影,貝兒心中慢慢回過另一重滋味——他心氣孤高,不願受人恩惠,偏偏欠了霍仲亨這樣大的一份人情。
難怪他孤注一擲加入佟岑勳的陣營,不惜冒死北上,參與政變。
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贏得真正翻身之機,在北方站穩腳跟,開闢自己的軍工產業。從此無需做這見不得光的軍火買賣,無需欠著霍仲亨那還不完的人情。
蒙祖遜一聲長嘆打破此間沉默,“若當真如你所言,豈不是糟糕透頂!”
陳久善從中弄鬼,有意令南方以為軍火是霍仲亨秘密運給佟岑勳,助其發動北方內戰,破壞和談。恰在這個時候,傅系內閣下臺,佟孝錫兵變,日本的橫插一手令局勢陡變,勢不兩立的霍仲亨與佟岑勳竟攜手共謀。
霍仲亨一向力主和談,若暗地運送軍火支援佟系內戰,如今更旗幟鮮明與佟岑勳站在一處,共同擁立了新任臨時內閣……這些舉動看在南邊眼中,自是出爾反爾,陽奉陰違。
陳久善一番手腳竟歪打正著,做得恰是時候。
貝兒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尋思著錯綜複雜的局勢,腦中已亂作一團。
偏偏四少的一句話,更是雪上加霜,“軍火遇劫之事我曾告知念卿,當時只疑日本人所為,無人料到是南方出了內鬼。看來陳久善蓄謀已久,若此番扳不倒霍帥,勢必心生異志!”
匆匆趕到辦公廳,卻不見霍仲亨人影。
只有幾位政務官員枯坐在會議室等待,預定的會議時間早已過了。
念卿焦急之下,召來侍從室詢問,才知昨晚軍營中有事,今晨已驚動督軍親往視察。
“按理說這個時間已該返回了。”侍從官賠笑道,“或許另有要事耽誤,夫人稍安勿躁,我立刻派人通知……”念卿站起身來,“不必,我這就去駐地見督軍。”
侍從官驚道,“那邊正在鬧事,您此時過去萬萬不可!”
“鬧什麼事?” 念卿挑眉,心裡不覺一沉。
若只是幾個兵痞鬧事,又怎麼會驚動他親自前往。她深知仲亨的脾氣,時間觀念對於軍人是尤其看重的,若不是出了大事,他不會在會議上遲到。
侍從官面色遲疑,似礙於機密不便開口。
念卿看他一眼,也不再問,徑自轉身朝門口去。
侍從快步追上解釋道,“夫人!夫人留步!事情是這樣……近日有報告說士兵凍傷嚴重,起初只道天氣寒冷,可昨晚有個年少士兵竟被活活凍死,拆開他棉衣被褥才發現裡頭都是破紗爛布,根本沒有多少棉絮,還摻入了泥沙添重,以矇混過關。”
“有這種事?”夫人驟然回首,臉色變得鐵青,同督軍初聞報告時的反應幾乎一樣。
侍從官低頭道,“隨後查出軍中所用的肉食也多有變質……因此自昨晚起,營中譁變,底下軍官本想強行壓下事態,直至今晨鬧得大了,才不得不驚動督軍。”
“真是混賬!”夫人怒道,“到這時候還想隱瞞!”
侍從忙道,“夫人這時候不宜前往,以免……”
他話未說完,夫人已轉身往外走,比方才走得更快。望著那背影娉婷,步履如風,全然沒有一分女子的軟弱,侍從只得跺腳,後悔不該實話相告,
出城之後道路泥濘,車子開得越快,顛簸也越是厲害。
饒是如此,夫人還一徑催促開快些。
司機朝後視鏡裡掃了一眼,見夫人側首看著車窗外,唇角緊抿,鬢髮微亂。
跟在夫人身邊這兩年,任何時候見著她都有無暇可擊的風致,鮮少見她這樣惶急。
車窗玻璃搖下,掠面生寒的風,也吹不散心中團團亂麻。
望著車窗外陌生景緻,北方封凍的大地遲遲不見回春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