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壁傳來嗒嗒輕響,是侍從約定示警的暗號。
念卿起身從車氈縫隙望出去,混在人群中的侍從已朝馬車靠攏,各自神色警戒,將手移向腰間,隨時準備拔出臃腫棉衣底下暗藏的槍。
斜前方一列荷槍實彈計程車兵正吆喝驅趕路人,從城牆根下小跑步而來。擁擠在城門口的人眾見慣兵亂,也不散開,麻木地推搡成一團,只有被驚擾的騾馬長嘶短咴,揚蹄帶起陣陣沙土。
“關閉城門!關閉城門!”士兵高聲呼喝,在城門口端槍排成人牆,強行將等候在前面的人叢擋開,荷槍驅趕強行推搡的人。
只聽四下譁然,急於出城的人眾紛紛叫罵,非但不退避更朝門口一窩蜂擠去。有人高嚷“憑什麼不讓出城”、“大白天關什麼城門”……話音未落,即被士兵用槍托砸倒在地。周遭驚叫四起,城門口頓時亂成一窩粥。
守門軍警手忙腳亂擋住潮水般湧來的人群,軋軋推動老舊的城門,
侍從當先籠住馬韁,不動聲色盯住四蓮,防她突然生事。
念卿與子謙迅速交換眼色,示意侍從們見機行事,不可輕舉妄動。
手無寸鐵的平民縱然怨憤沖天也不敢與軍警硬碰,圍堵在前方的人叢漸漸退後,稍有反抗即被驅趕毆打。眼看城門軋軋合上,強行闖關只能是自投羅網……念卿咬了咬唇,與子謙目光交錯,想說退走卻又難以甘心,分明城門就在眼前,相距不過十餘步。
出了這門,一路南去,便是仲亨所在的地方。
此時,他正心憂著她的處境,如同她心憂他的進退。
“夫人,請以安危為重。”子謙驀然開口,深深凝望她,年輕柔和的臉龐透出與他年紀並不相符的鎮定,依稀有幾分仲亨的影子。
這低低一語聽在耳中,令人心頭回暖。
不錯,總要留得後路,以安危為重。
念卿當機立斷,示意侍從挾四蓮調轉馬車,混在人潮裡趁亂退走。
馬車剛剛轉上回城方向,卻聽後邊一聲吆喝,“哎,站住——”
一個軍官裝束的男人撥開人叢,大步朝這馬車而來。
車內念卿變了臉色,甫一動身,已被子謙擋住,他動作比她更快,毫不遲疑將她護在身側。
“別怕!”他臂膀用力,將她護得嚴嚴實實,蒼白臉龐因緊張而升起血色。
外頭柔順語聲適時響起,卻是四蓮。
但聽她甜甜怯怯喚一聲,“田長官。”
“跑什麼跑,見著你田大哥也不打聲招呼!大老早的跑這兒來幹什麼?這誰呀,打哪來的?”那軍官語聲粗豪,透著輕薄勁兒,盤問起四蓮身邊的侍從卻是一派凶煞。
侍從戴了舊棉帽,做鄉下人打扮,只是聳肩低頭,做出卑微樣子。
四蓮緘默,身後一道車簾之隔的念卿已屏住氣息,子謙與侍從皆做好動手準備。只要四蓮洩漏口風,這人稍有異動,免不得要硬殺出一條血路。
“我替爹送趟豆腐,這是我家新僱的夥計,跟著去搬貨的。”
四蓮話聲落地,念卿懸緊的心也落回原處。只聽那軍官又問,“你爹呢,怎麼自己偷懶,盡差遣你個丫頭片子。”
“下雪天,爹腿腳不利索。”
“我就說嘛,家裡沒個男丁不行,哪兒能讓姑娘家幹這些事。”
四蓮緘口不答。
那軍官嘿嘿一笑,側身擠上車板,與她貼肩坐在一處,“走,捎上我一道回城。”
“我,我得先送這趟出去,要不爹會罵的!田大哥,您給行個方便好麼?”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送豆腐!甭管你爹的,聽大哥一句,趕緊回家待著!”
“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回頭打起仗來有你們哭爹喊孃的!”
“打仗?”
非但四蓮一驚,念卿與子謙屏息藏身車後,也聞言失色。
那軍官哎呀一聲,作勢要扇自己嘴巴,“瞧我這心軟的,遇上你就什麼話都說了!四蓮,這機密大事我都跟你說了,咱這份心,天日可表吧?”四蓮慌亂避開他欲摸上腰間的手,急急問,“真要打仗嗎,這怎麼說打就打,還不讓人出城,真打起來要咱們往哪兒逃?”
那軍官重重呸了聲,“你以為老子愛打仗麼,誰他媽樂意送死,誰不愛好吃好喝混著?這鬼世道是你我說打就打,說不打就不打?不怕告訴你,霍仲亨霍帥、佟岑勳佟帥,聽過麼?響的大人物!就在今早,霍帥遇刺,人還在醫院不知生死,佟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