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拉了拉我,指著一幢尖頂的小房子說:「禮堂在那裡。」
他帶我去禮堂。
禮堂裡面比外面看上去寬敞多了,一點也不小,我數了數,一共三十多排椅子,全都包著紅絲絨布,禮堂的吊頂很高,很高,頂上懸掛下來六盞吊頂,他們的禮堂像教堂。
禮堂裡有個舞臺,我們到時,舞臺上已經站著三個人了,看上去都和小馬差不多年紀,一個女孩兒,兩個男孩兒。女孩兒在擺弄麥克風,其餘兩個男孩兒在佈置電線。小馬喊了聲:「陳陳!」
那個女孩兒朝我們看過來,看到小馬,看到我,笑著揮手,吹了聲唿哨,那兩個男孩兒也都抬起了頭,和我們揮手。
小馬介紹我說:「我表哥,福建過來旅遊的。」
女孩兒是樂隊的主唱,叫陳陳,陳舊的陳。兩個男孩兒裡高一些,瘦一些,頭髮留得比陳陳還長的是貝司手小魚,戴眼鏡的是鼓手家華。小馬翻上舞臺,從吉他袋裡拿出吉他,也開始研究那些電線和插頭。我在禮堂裡走來走去,摸來摸去。陳陳和小馬說:「你表哥來旅遊,你怎麼帶他來看我們練團?」
我大聲說:「我是來參觀學校的!」
我說:「你們學校真不錯!」我問他們,「平時你們都在禮堂幹什麼啊?」
陳陳聳肩膀,小魚說:「就聽報告啊,看社團表演啊什麼的。」
小馬說:「念檢討。」
陳陳哈哈笑,攬了攬小馬的肩,和我說:「小馬表哥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是三好學生!他不念檢討,你看他這排耳釘還是畢業了才敢打的!念檢討的是家華!」
家華坐在一堆鼓裡,我得踮起腳尖才能看到他了,他舉高手,說:「是我,沒錯。」
我問:「你檢討什麼啊?」
小馬說:「班會佈置教室,要用氣球,他買了一包安全套,吹了二十幾個,塗成紅色送去給文娛委員。」
我哈哈笑,小魚和陳陳也笑,小馬翻白眼,搖著頭說:「太白痴了。」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就近坐下了,小馬朝我招手:「你坐那麼遠幹什麼?」
他說:「你別坐著啊,哪兒有聽樂團坐著聽的啊。」
陳陳拍他:「你別煩你表哥了。」她說,「夜長夢多。」
我說:「什麼?」
不等我再問,搞清楚什麼夜長夢多,一連串鼓點下來,陳陳對著麥克風大吼了一聲,我的耳朵一震,緊跟著陳陳來了一連串咆哮,我感覺整個禮堂都在震,家華和小魚跟著節奏瘋狂地甩腦袋,小馬踩著個黑色的喇叭似的箱子掃電吉他,一點兒都不披頭士,也不綠洲。
陳陳吼完一首,喘著粗氣和小馬說:「副歌那邊還是不太行,那幾句歌詞,我感覺不太順,再來一遍。」
我這才搞清楚了,剛才她真的是唱了一首歌,那第二遍,我試著聽了聽歌詞,實在聽不出,我就只好用看的,看陳陳拿著話筒架在舞臺上走來走去,看小魚對著家華彈貝司,看小馬低著頭一下又一下有節奏地搖擺身體。
他們一遍又一遍地排練,排到後來我聽出來一首歌是在唱英文了,什麼you什麼的。這首唱完,陳陳癱倒在地,其餘人也都精疲力竭,大家拿衣領擦汗,禮堂裡安靜了。我問了聲:「你們樂隊叫什麼啊?」
陳陳說:「燃燒。」
我說:「確實夠燃燒生命的,像煙火。」
他們都笑了。休息了會兒,大家開始整理樂器,我去搭了把手,陳陳和我說:「小馬第一次帶人來看練團。」
她塞給我一張傳單:「明天我們在噴泉廣場有演出,你來嗎?小馬和你說了嗎?」
我看那張傳單,下午的演出,一點到三點,傳單是手繪的,我想到了老馬家裡那些花花綠綠的畫冊,只是這場傳單是黑白的。
小馬從我邊上走過去,說了句:「沒時間就不用來了。」
我收起了傳單,陳陳瞅瞅小馬,和我比了個鬼臉,說:「你來吧,要來啊,一定要來。」
她和小魚,和家華,陸續離開了。不知不覺,禮堂裡就剩下我和小馬兩個人,舞臺上就只有我和小馬。小馬出了一腦門汗,對著空空如也的幾百號座位,叉腰站了會兒,坐在了地上。我坐到他邊上,躺下了。
小馬說:「我以後要去鳥巢開演唱會。」
我望著禮堂的吊頂,手搭在肚子上,忽然也有種精疲力竭的感覺。我說:「小馬啊,到了倫敦,可別抽大嘛,別和那些電視電影學,不要和那些很早就死掉的組樂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