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慎言沒有說話,他明白雲若辰也不需要他說話。
她只是需要他的耳朵,還有陪伴。
所以他才會現身。
“慎言,你怕我嗎?”
“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直到現在……我也認為自己沒有錯。”
“可是啊,慎言……”
“我大概已經,墮入魔道了……”
她緩緩地收回手,臻首下垂,埋在兩膝之間。
這樣下意識地自我防衛的脆弱姿勢,自葉慎言認識她以來,從未見到過。
她總是氣定神閒,雲淡風輕,彷彿天下間並沒有任何事能難倒她。她不怕亂軍,也無畏邪敵,甚至是天雷入體,也能被她強大的潛能逐漸消解。
誰能想到呢,她居然也會傷感,也會彷徨。
葉慎言遲疑片刻,忽然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今夜的星空澄澈明亮,有種難以形容的朦朧美感。如果不是陣陣腥風的提醒,這靜謐的宮殿何嘗不像一座雲中的仙閣。
空曠無人的、寂靜到可怕的廣闊宮殿。只有他和她的呼吸聲,在細微地起伏。
“公主,你好像沒有問過,我小時候的事情呢。”
葉慎言開口了,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雲若辰沒有抬頭,但也沒有阻止他說下去。
少年剛進入變聲期的嗓音並不動聽,沙啞又尖銳,但在此刻卻能給雲若辰莫名的安慰感。
是的,她也會脆弱,她也需要安慰,需要人來肯定她的作為。
她最大的敵人——其實是自己的心魔。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父母丟掉的了。當然是丟掉的啦,我出生那一年,老乞丐說……我們那一帶啊,大饑荒,死了好多好多人,哪家都有餓死的。”
“聽說很多人是把孩子交換吃掉的,哦……有個文雅的說法,叫‘易子而食’是吧?趙玄教過我這個詞啊,當時我就感嘆,文人就是文人吶!那麼醜陋、噁心的事情,還能說得這麼斯文……”
“所以說我的父母應該還是愛我的。他們只是把我丟到乞丐堆裡,沒把我給其他人家吃掉呢!”
雲若辰靜靜地聽著,不知何時她的頭已經半抬起來,朝葉慎言的方向側著。
只是她的雙眼,依然緊閉。
她暫時不想看見這個世界。只要她不睜眼,世界就不存在,是吧?不記得那裡聽來的這句話了,很有道理啊……
“我就跟著老乞丐們到處走,走呀走呀走呀,哪裡有吃的,我們就去哪兒。”
“乞丐的鬥爭,一點也不比那些江湖人士少,搶地盤簡直太平常了。不是哪兒都能討到飯的呀!富裕的城鎮和窮困的小村,能比嗎?成立也要分好多塊地方,富人住的那些地方,早早就被當地的乞丐幫佔據著。我們要是想到那兒去討飯,好,給人家交保護費,或者直接幹幾架,殺掉幾個人,才有可能。”
“也不只是和比我們強的丐幫打架。肚子餓的時候,肯定要從容易嗆到食物的那些老弱乞丐手上硬搶啊。”
“有的小乞丐呢,可能是被老乞丐打斷了腿或者挖了眼睛的,長的可憐,偶爾會討到好東西。那我們餓了會不會去搶他們?當然了。”
“被搶了食物,那些殘廢的小乞丐如果找不到人替他們出頭,哭死也沒人管的啦。活活餓死的,太多了。”
“也有好多和我一樣大的小乞丐,是因為被我搶走了他們手裡的食物,死掉的吧……”
葉慎言一口氣不停地說下去。
這些話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實際上他也根本忘記了這些遙遠的兒時往事。不愉快的經歷,死死記著才奇怪啊。
他從來是個樂天的人,只會朝前看。
“可是我對他們從來沒有內疚。”
“因為我要活下去啊。我可憐他們,誰來可憐我呢。我又有什麼資格可憐別人?不過都是爛命一條。”
“公主啊……”
“我替你做事的時候,或者潛伏在暗處無聊的時候,也會想,其實這朝堂,這宮殿,和我們乞丐窩也沒有區別呀。”
“大家都是為了活下去,在掙命。”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對我來說,公主你能夠過得好好的,就是對。”
“而殺死皇后身邊的這些人,能夠警醒那些想趁機對付你的人……我覺得,很對啊。”
嘴巴有些幹,或許自己太囉嗦了吧,拉拉雜雜說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