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己太沒用,不能讓若辰像普通貴女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
從還是靖王時起,哪一次,不是女兒替自己暗自圖謀,明裡出頭呢?
到這地步,永嘉帝其實早已察覺女兒的奇妙之處,光是用聰慧、天才、沉穩來形容,是遠遠不夠的了。
不是沒人在他耳邊吹過風,說華容公主太過“妖孽”,而且在外頭流浪的一年裡有種種可疑之處,說不定早被什麼奇怪的人教壞了。
雲若辰再厲害,宮裡一樣有顧不到的角落,有她一時管不到的人。永遠有人不放棄給她下絆子,誰讓她是如此的礙眼呢?
就像這一次皇后被背後的人挑唆,趁著皇帝病重想去把雲耀“接”過來一樣——不過,經歷了這血腥的一日,往後那些人總不敢明著來和她對上了。雖然這件事的手尾,還遠遠沒完。
要換了別的皇帝,例如她那位疑心病重的要命的皇祖父,先帝元啟,早就對她生疑乃至下手調查了。但永嘉帝,卻沒有動搖過一絲一點。
他深信辰兒無論背後有多少的秘密,她對自己的忠誠於敬愛,卻是絕不會摻假的。包括對雲耀的疼愛,也發乎真心,毫無作偽。
“朕是個無用之人。天子也好,才智也好,都極平庸,即使貴為帝皇,朕依然什麼事也做不好。”
“朕唯一能為辰兒做的,不過是信賴。”
永嘉帝這樣想。
所以他從來沒有深究過雲若辰種種不合理的行為,不止是那在外流浪的一年,還有她帶回來的那個宮女,她刻意選擇的這位“駙馬”。
甚至還她把太醫都弄昏了自己來救醒他,這種已經不能單純用“奇怪”來形容的行為,他都沒有追究。
他的懷裡,總是揣著一塊溫潤的玉佩,是那年春狩大亂時雲若辰強塞在他身上的,說是可以保平安。
在雲若辰失蹤的那一年裡,他專門找人來看過這玉佩,好幾名方士都說,這是一件特殊的法器,的確蘊含著豐富的生氣。只是玉佩的主人也必須有相應的法力,才能激發出玉佩的能量……
方士的話他沒有盡信,他只是認準一點,那就是這是一塊好東西,而辰兒在最危急的時候給了他。
“辰兒,你也累了。”永嘉帝溫柔地看著女兒:“去用膳休息吧。不用陪著我了。”
“嗯,父皇請安歇,辰兒明日再來。”
雲若辰明白,明天會有更大的麻煩找上門來。
她在宮中半日杖殺一百多條人命的事,京城裡的大人們應該都知道了吧。還有,皇后背後的人,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呢?
第一九三章
午夜子時,深宮蕭索。
縱使經過了簡單的處理和沖洗,這座剛剛死去了數十條生命的寢宮,仍充斥著恐怖的惡臭與血腥氣。
陳皇后被徐衡的人帶走了,如今這宮裡,已是空蕩蕩一片,沒有任何人敢在此停留。
一陣風颳過,吹落幾片枝葉,葉片與塵埃摩擦時發出的輕微聲響,清晰可聞,可見這兒寥落到什麼地步。
就在前一天,這還是六宮之主、慶國皇后的居所,無數太監宮娥穿梭出入,還有各宮宮人前來請安稟事,好不熱鬧。
如今卻……
輕輕的嘆息聲,在宮中某一角落,悄然響起。
素衣薄裙,長髮披散的白衣少女走到殿前臺階下,毫不在意那上面凝結的血跡,隨性地坐了下來。
月色很好,溫柔地灑遍了她的全身,也照亮了她觸目所及的這方天地。
那些淒厲絕望的尖叫,哭號,一瞬間像是打破了時空的界限,從四面八方撲湧而來。
“公主。”
黑影如煙,在少女身後無聲現形,輕輕呼喚。
雲若辰靜靜地坐著,沒有回頭。
“公主,晚上涼,你多披件衣裳吧。”
葉慎言上前兩步,將他的玄色外裳解下,披在雲若辰的肩上。
其實他何嘗不知,雲若辰內力深厚,斷不會怕這些許晚風。但云若辰孑然獨坐在臺階上的單薄背影,仍讓葉慎言有淡淡的心疼。
白天裡在宮人行刑時談笑自若,冷酷無情得令人膽寒的華容公主,此時眉宇間卻瀰漫著濃濃的傷感。
如果被她的敵人看到了,或許會冷笑著稱之為“鱷魚的眼淚”也說不定吧。
“慎言,你能感受到嗎,這裡的怨煞之氣……”
她朝虛空舉起纖弱的右手,五指微張,像要抓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