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彆扭,你說一,他非說二,你說東,他就說西,但只要田行說了什麼,他們倒是不反對。田行把他們領進衛生間,萬麗便走到衛生間門口看著他們,這麼大的兩個男孩了,還是由田行替他們洗臉,細心地擦上護膚霜,又洗腳,然後擦乾腳,一個一個地領上床,回頭過來,又將腳布用肥皂洗乾淨,用開水燙過,小心地晾好,做這一切的事情,田行既不慌不忙又手腳麻利,萬麗看著看著,眼前不由出現了第一次見到孫國海的情形,提著兩個竹殼的熱水瓶,撞掉了萬麗水瓶,結結巴巴地推卸責任,說,是你撞我的,是你撞我的。
快九點了,餘建芳還沒有回家,田行打她的手機,也一直沒有接聽,萬麗不知餘建芳是真有什麼要緊事情耽擱了,還是不想見她,正準備告辭,餘建芳家的電話響了,是餘建芳打回來的,田行說,建芳,萬總還在等你呢。餘建成芳讓萬麗接電話,說,萬麗,對不起,我有點急事,一時半時回不來,要不,改天行嗎?但改天肯定是不行的,因為明天下午就和張書記面談了,在這之前,無論如何也得把底摸一摸。萬麗說,你別急,我現在回家,等你,你什麼時候有空了,就給我打電話。餘建芳猶豫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開,你能不能到我這裡來?萬麗說,你在哪裡?餘建芳說,醫院。
在醫院搶救室外的走廊上,萬麗看到了餘建芳,她正焦急地在走廊裡轉來轉去,萬麗走近了才發現餘建芳容顏憔悴,兩眼通紅,嚇了一跳,趕緊問,誰在搶救?餘建芳帶著哭腔說,朱部長。萬麗開始還一愣,沒有想到是哪個朱部長,但片刻之後忽然明白了,是向問前任的南州市委組織部朱部長,當年機關裡曾經傳說餘建芳到他面前去哭了一通,就從婦聯哭到組織部去了,但後來不知為什麼餘建芳又主動要求離開組織部,調到宣傳部,再後來,乾脆宣傳部也不幹了,回到了元和縣老家,關於這些事情,機關裡風言風語也傳過一陣,但畢竟餘建芳人都離開機關了,後來也就沒有人再有興趣多說她了。
現在時隔多年,萬麗看到餘建芳紅著眼睛站在醫院搶救室門口守候朱部長,頓時相信了當年的一些傳說,她向餘建芳點了點頭,拉著坐立不安的餘建芳坐下,說,情況怎麼樣?餘建芳的眼淚“譁”地下來了,說,醫生剛才說,很危險,怕過不了這一關了。朱部長得病,是早幾年的事情,但動過手術之後,拖拖拉拉也過了兩三年,以為能夠熬過去了,可前不久又發病,被確診是轉移了,因為身體虛弱,也不能再動二次手術,就在醫院做保守療法。下晚的時候,餘建芳來醫院看望朱部長,朱部長的病情突然惡化,休克了,被送進了搶救室。
萬麗正想勸勸餘建芳,忽然聽到走廊一頭傳來哇啦哇啦的吵鬧聲,一個氣急敗壞的婦女出現在她們面前,一看到餘建芳,上前就抓住她的頭髮,說,你個婊子,你來幹什麼?萬麗大吃一驚,趕緊去拉開她的手,她卻把萬麗撥拉開,說,你是誰,你給我滾遠一點。萬麗氣道,你是誰?你給我滾遠一點。那女人眉毛一挑,用眼角瞥著萬麗說,我是朱部長的太太,你怎麼樣?萬麗驚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也曾經聽說過朱部長的夫人是個鄉下婦女,不僅沒文化,而且很粗俗,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樣子,一時愣住了,餘建芳被她揪著頭髮,也不掙扎,倒是一個護士看不過去了,喝了一聲,打架,出去打。朱部長的老婆才放開了手,罵道,不要臉的婊子,人都要死了,你還纏住他不放,他還能給你什麼?你滾吧!餘建芳悶著頭不吭聲,但堅持著不走。朱部長的老婆撒潑似的對聞聲出來看熱鬧的病人和家屬說,你們大家來看啊,這就是第三者,這就是那個不要臉的第三者——餘建芳“嗷”的一聲,雙手捂著臉就往外跑,萬麗緊緊追在後面。兩個人跑出來後,餘建芳一下子撲在萬麗身上,失聲痛哭起來。
朱部長因為娶了這麼一個凶神惡煞的太太,一輩子痛苦,又礙於身份,不敢離婚,當年餘建芳找過朱部長談自己的工作問題,朱部長一下子喜歡上了這個樸素老實的女同志,但是餘建芳始終沒有敢越雷池一步,為了逃避朱部長,她先是離開了組織部,後來又逃回了老家。餘建芳說,萬麗,你也許不相信我說的話,但事情就是這樣的。萬麗點頭說,我相信。餘建芳說,其實,朱部長是個好人,我沒願意,他一點也沒有為難我,我要走,他就讓我走了,其實,我走的時候,我和他,我們心裡都非常痛苦,非常難過,可是機關裡的人,哪會有人相信?三年前,我聽說朱部長得了絕症,內心深處的愧疚越來越深重,但是他有這麼個老婆,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不能正大光明地來看朱部長,我摸清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