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來艘大船緩緩駛了過來。此時,原本打算瞧個熱鬧的船客,早就熬不住回艙了,只剩下黃芩和幾個船工仍在甲板上。
一個年輕的船工懊惱道:“這幫挨千刀的,現在才來,足足耽誤了我們半天行程。”
另一個老船工道:“知足吧,大前年遇上蘇州府出來的漕運船隊,足足耽擱了一整天吶。”
那個年輕的船工不服氣道:“我還就看不慣他們,不就運個糧嗎?河面上盡瞧它們逞威風了。”
老船工笑道:“不快點把糧運去,那些官吏、兵將難道餓肚子不成?等你年紀象我這麼大時,就不會那麼多看不慣了。”
那年輕船工仍一臉憤憤然地小聲嘟嘟囔囔著什麼。
眾人瞧著緩緩駛來的超大型糧船的,壓得極深的吃水線,除了驚歎船上糧食的數量、重量以外,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黃芩目中映著漕運糧船上的點點燈火,忽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寧王被劫的財物若是能藏在這類漕運的船隻中,還怕出不了閘口嗎?
須知,一艘漕運糧船上裝載的糧食最少也有上百擔,幾萬斤,莫說是寧王區區十二箱,兩千來斤的財物,就是更多、更重的東西,若能夾帶其中,也不會被人發覺。而這樣的漕運船隻經過各處關卡、閘口時均不需檢驗。其實,即便需要檢驗,因為時間有限,糧食數量太多,也只能是走走過場,根本驗不出個什麼名堂來。
他輕搖了搖頭,揮去腦中的想法,心道:林有貴的事現在還沒理出個頭緒,我管那作威作福,視百姓如草芥的寧王的財物做什麼,劫了就劫了吧,算他倒黴。
又是一個時辰快過去了,漕運的船隊總算走遠了。兩側民船得了准許,一隻只駛回河道中,繼續航行。雖然已是晚間,不便行船,但大家都儘量加快船速,希望把白天耽擱的行程補一些回來。
黃芩低頭正要從艙門進入船艙內歇息,突聽船頭一聲猛力的吆喝“哎!”,響徹河面。
他回頭向聲音來處望去,只見一個精赤著上身的年輕船工,正咧開嘴,扯起嗓子,大聲唱起船歌來:
“
大河漲水小河沌,
半邊清來半邊渾。
中間流成鴛鴦水,
浪打沙衝永不分。
。。。。。。
”
與其說是唱,不如說是聲嘶力竭地呼喊更恰當。
甲板上的其他船工鬨笑起來。
有人嗤笑問道:“四郎,想家啦?”
又有人打趣道:“才不是想家,是想他家裡那個鮮鮮嫩嫩的小娘子!”
還有人嬉笑道:“要我說啊,是想著家裡熱被窩裡的鮮鮮嫩嫩的小娘子!”
“哈哈哈。。。。。。”包括唱歌的四郎在內,大家都笑作一團。
船工的生活單調乏味,但這幫男人總還能在其中找出樂子來。
氣氛濃重而熱烈,黃芩也受到感染,嘴角微彎,顯出幾分笑意來。
轉眼間,他收了笑,凝目望了望高郵的方向,暗道:出來兩日了,希望高郵不會多生事端。
念僅至此,他挑簾入了船艙。
其實,比起水賊和寧王的人,他更放心不下的是那個高深莫測、玄機暗藏的韓若壁。
這一刻,高郵州內天色已暗,未打烊的店鋪門前都掛起了燈籠,鋪子裡點上了火燭。
韓若壁走進一家紙馬香蠟鋪裡時,還不算太晚,可店老闆竟已趴在櫃檯上打起了瞌睡,足見最近生意慘淡的程度。
韓若壁用手敲了敲櫃面,道:“喂,有生意上門。”
店老闆睜開惺鬆的睡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客官要買什麼?”
韓若壁道:“買一疊黃紙。如果有硃砂,也順帶上些。”
店老闆搖了搖頭,道:“客官怎會用得上這些東西?”
韓若壁疑道:“怎麼?”
店老闆來了精神,道:“我瞧您不象本地人,應該不是家裡死了人,來置辦喪葬物件的吧。而且,現在清明已過,離七月十五中元鬼節還早,十月初一的朔日鬼節就更是沒影。你一個外鄉人,好端端的,買些燒去陰間的黃紙作甚?”
沒想到店老闆如此多事,韓若壁倒是頗為詫異。而後,他不耐煩道:“嘿嘿,這倒是有意思了。你開店做生意,有錢賺還不好,說一大堆,東拉西扯的做什麼?一句話,賣不賣?不賣,我找別家。”
店老闆趕緊賠笑道:“賣,自然是賣的!我剛才那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