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布。這種紗布是用來吸汗的,看上去還很新,和陳舊的劍鞘頗不相襯,可能是最近才換上去的。紗布纏繞得很緊密、很均勻,很細緻,看得出,劍的主人是個對劍很講究的人。
空蕩蕩的劍室內,沒有一盞燈,也沒有半點燭光,只有一排檀香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地閃爍著點點微光。
每日裡以這種方式吐納調息,蕭仁恕已經堅持不懈了幾十年。
若非如此,他又怎能把劍術練至大成?怎能在劍道上越修越遠?
今日的打坐調息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但蕭仁恕卻感覺到有了很大的不同,因為與往日相比,他的心緒有些不寧,思緒也有些飄乎。這一點,只從他閉上沒多久就忍不住睜開一會兒的雙眼已可以瞧得出來。
那雙眸子,精光閃閃,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
蕭仁恕非常不想承認這一點。
但是,獨自呆在這座靜謐的空室之中,他實在沒有必要去欺騙自己。
‘南華幫’的事讓他很煩躁。
憑心而論,就他個人而言,一點兒也不‘怕’‘南華幫’。
真的一點兒也不‘怕’。
雖然,他從不曾在江湖上闖蕩,也沒有創出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名號,但卻一直自負是足以睥睨天下的劍客,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一條命,兩條腿,三尺劍,獨立世間這樣的他,還有什麼好怕的?
但是,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輕人了。
他老了。
老並不可怕,因為每個人都會老。
可也許,正因為每個人都會老,老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人不再年輕,娶妻生子,家業變大,膽子會不會就變小了?
蕭仁恕自負一身武藝,無論面對何等敵手,縱然不能取勝,自保總是沒有問題,所以,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也因此,雖然‘南華幫’實力很強,起先他倒也沒太放在眼裡。
不過,最近,他得到了一個訊息:一些連他也頗為忌憚的人物出現在了韶州。
這種時候,那些人去韶州,很可能是替‘南華幫’助拳。
這無疑是個非常壞的訊息。
面對實力大增的‘南華幫’,他也許還能保得住自己,但是,能保得樁解劍園’嗎?
能保得住一大家子妻兒老小嗎?
蕭仁恕一伸手,握住了腿上的長劍。
指尖所觸及的,是那種他早已萬分熟悉的、緊繃的紗布所帶來的觸感。
粗糙的
質地,不滑不澀,給他一種非常可靠、非常安心的感覺。
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劍鞘,來到了他的手中。
沒有一絲一毫的響動。
其實,拔出一把劍,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因為,劍本身比較長,否則,當年荊軻刺秦王的大殿之上,秦王何以非得把劍背到背後才能拔將出來?而且,劍上還有卡簧,□也絕無法無聲無息的。
可蕭仁恕的劍,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像被喚醒的鬼魂一樣被拔了出來。
只這一手,若是被識貨的瞧見,怕就要以為是變戲法而大叫大嚷上老半天了。
突然間,蕭仁恕不知為何想起了他的兒子,也是他最為看重的蕭蘭軒。
如果知道蕭蘭軒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那一天,他還會不會拔劍?
那一天,他成功地把兒子帶回了‘解劍園’,卻慢慢地失去了那個在劍術上才華橫溢的少年。
一個聲音在他腦中迴盪:‘蘭軒是一塊學劍的材料,終有一日,他會重新拿起劍來。只是,希望那一日不要來得太遲。’
雖然除了黑暗裡的點點檀香的微光,蕭仁恕什麼也看不見,但他卻依舊默默地看著手中的劍,彷彿少年時的豪氣正緩緩地重新回到他的身體裡。
也許,那些豪氣從未消失,一直都隱藏在蕭仁恕的骨子裡,血液裡,只是隱藏得太深,所以平日裡連他自己也感覺不到了,直到眼下大敵當前才再次煥發出來。
他的手腕輕輕一翻,劍,又無聲無息地還入了鞘中,劍鍔和劍鞘相互撞擊,發出一聲悅耳的輕響。
同一時刻,那一排檀香,突然間,齊刷刷地熄滅了!
一如之前,沒有任何損傷、斷裂,只是熄滅了。
江湖上,聽說過有高手能以劍氣、罡風撲滅蠟燭,可還從未聽說過有人能以此種方式撲滅檀香!
就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