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龍的心臟邊緣,還是你自己的心跳到了耳膜裡。
開啟門的女人,不象八十九歲。
只象四十歲。
她有一頭銀髮。
——她的頭髮就是在她的八十九名同門都死光了的那一夜間,全白了。 但她的容顏也從此不老。
——未替八十九名死去的同門報仇,她決計不許自己再老!
她的精神已永遠留在那八十九位亡靈的身上。
她開門的時候,神情很兇暴。
屋裡正燒滾著湯,沸得冒泡。
她的脾氣看來一如那鍋滾湯。
湯裡似乎還有什麼東西在蠕動著。
她的長相十分獰惡。
但她發現是小刀之後,神態就緩和了許多。
“你來做什麼?”她問:“要收回心房山?”
她的牙已殘缺不全,說話時嘶嘶作聲,就象她背後紅色屋內那鍋燙水一樣。 “不是。”小刀也答得乾脆,“我要你治一治他。”
八九婆婆搖了搖頭,卻猛一掣腕,伸出鷹爪般的手,已把冷血拖進屋裡去。但巴旺吃了一驚,正待阻止,小刀忙搖頭制止。
“我為什麼要治他?”八九婆婆問。
“你救了他,心房山我就叫爹讓你住上一輩子,不趕你走。”小刀答。 八九婆婆滋滋的笑了起來,露出了流著牙血的齦肉。
但巴旺望見那一鍋燒滾的湯,居然還有些“東西”在湯裡遊動。
——原來是魚!
七八條魚,竟在沸水裡遊個歡天喜地!每條魚似都象受了傷,鱗片脫得七零八落,但仍是興高采烈的互相追逐。
八九婆婆倏地掀開冷血的衣襟檢視傷口,傷口已變成了一個鬼臉,這張鬼勝還向八九婆婆做了一個道道地地的“鬼臉”。
八九婆婆神色大變,樣子越發兇狠,她兀地把衝血的手往滾沸的湯裡一浸,但巴旺、小刀、小骨、梁大中均大叫一聲:“不可!”
有兩條沸水裡的魚,居然還向冷血的手背啜了一啜!
“幹什麼!瘋婆子!”但巴旺忙搶回冷血。冷血的手還在冒煙,但他本人卻似完全失去了感覺。
八九婆婆胸膛起伏,她本已瘦得連皮包骨,雙肩高聳,現在更激動得象…塊發抖的木板。
“他中的是‘黑血’?”
“請婆婆救救他。”小刀說。
“他沒救了。”八九婆婆狠狠的說,“我救不了。”
小刀仍不放棄:“請婆婆盡力試試吧!”
“我不行!”她把小刀一推,奇怪的卻是,她推的是小刀,但卻把但巴旺、梁大中和小骨等三人也一併“推”出“心房”了。“黑血的毒,是溫家的毒。我解得了別家的毒,卻解不了溫家的毒。我是製毒的‘小字號’的人,我研究的是‘傷追魚’!我醫不好他!” 她一面說,一面把門關上。
“那麼誰才能治得好他?”小刀在她的門扉仍留有一線絲縫的時候問。 “找解毒‘活字號’的溫約紅吧。”老婆婆尖聲說:“他就在第三座山——‘酒房山’上。不過,他只會喝酒,也不一定會治。”
剩下四人,面面格覷。
小骨啐了一句:“怪人!”
“不然。對某些人來說,”但巴旺忽然變得整個就象一位能體悟蒼生的哲人似的說,“怪,就是一種快活。”
三十九、蟲二無邊(蟲=上:丿??下:蟲)
肉肉肉肉肉肉肉……床上竟會有那麼多的肉!
那是血肉!
——切成一塊塊、切得一片片的冒著鮮血的肉!
血肉並不算奇。
——但這些狼藉怵目的肉,不是放在鍋中,不是放在廚裡,而是放在床榻上! 一滴滴的血。
一堆堆的肉。
最令人詫異的是:竟然有三四條色彩斑斕的魚,自魚缸裡爬呀爬的(不是遊,而是像蟲一般的屈曲著身子又放開——爬)爬到竹床上,大肆啃吃那些肉塊。
說來更奇,那些魚,身體不及一個巴掌大,有的比一隻拇指頭還小,它們大口大口的吃了那麼多的肉,但肚子一點也沒有鼓起,亦不見發脹,令人想不透它們把肉都吃到那裡去了。
當魚吃夠了肉,又爬回魚缸裡。
魚缸當然有水。
——但那是一種特殊的水。
不會動的水。
不能遊的水。
——冰。
結成固體的水就是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