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一直一直的沿著巷子往前走,那盞漂浮不定的琉璃燈似乎引導著她,漸漸遠去。最後一個轉彎,消失在街角處,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衛莊忽然間也低下了頭,感覺內心有什麼東西在翻湧著,似乎要從他極力平定的胸臆中掙扎出來,然而,他抓緊了窗欞,手指扣入木頭中,硬生生的要自己安定下來。
默不作聲的吸了口氣,他回過身來。
——然而,一回頭,他就看見了大哥的眼神。
洞徹、悲憫,然而卻又帶著深深的自責。十多年來,他所看見的大哥的眼睛,都是那樣淡漠而無所謂的,甚至已經沒有任何地悲喜……然而今日這樣的眼神,卻讓風神會二當家彷彿被烙了一樣,全身一震。
“二弟,對不起……”微微咳嗽著,憔悴瘦峭的男子彷彿從胸臆深處吐出了一聲嘆息,過來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大哥、大哥……咳咳,這麼多年來,只顧著自己一個人,從來沒有……咳咳,從來沒有想到過你啊。”
“大哥。”衛莊感覺胸口陡然一熱,聲音哽咽了一下,低下頭去,“我自己能應付的……你不用太操心了。你自己的身體,倒要好好保重。”
風澗月苦笑了一下,勉力平定著咳嗽——其實,他自己也清楚,自從十五年前傷在凝碧劍下,被陰寒之氣傷了肺腑之後,這十五年來始終不愈,已經侵入了各大筋脈。
這傷勢每逢秋日便要發作,每一年的重陽前後都是一道鬼門關——到了近日,更是愈發的嚴重。否則,一向敬重自己的二弟,又怎麼會不顧他的嚴厲禁令,私下對白雲宮動手?
然而,他不曾想到,二弟曾經的戀人,卻是如今白雲宮的女弟子華瓔……
那末,如果今天不是他及時趕來阻止的話,難道二弟真的會為了奪取青鸞花,而和她同歸於盡麼?二弟、二弟為了能讓他這個不成材的大哥苟延殘喘,居然能不顧一切到這般地步……
一陣劇烈的情緒波動,讓病弱的人再度咳嗽起來,風澗月的眼睛熱了一下,同時,死灰般冰冷的心裡也泛起了陣陣的熱流……這世上,永遠有值得讓人繼續活下去的理由。
風澗月的手用力的拍在衛莊的肩膀上,發現二弟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他一直一直的望著底下那條漆黑的小巷,早已不見了人影,只空留滿城秋雨,蕭瑟莫名。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長在,悵望江頭江水聲。”
陡然間,彷彿想起了什麼,有低低的聲音,從紫衣男子的唇間吐出。
那首詩,同樣也被風澗月所熟悉。彷彿如同雷擊,他剎那間抬頭——看見二弟向來飛揚不羈的眼睛裡,居然有亮光閃動……那樣的神色,那樣的詩句……宛如當年。
冤孽,冤孽啊……
―――― 她們剛回到碧城山的時候,天色已經矇矇亮,雨夜已經止住了。
還沒有邁入山門,看見前方一條白帶似的掛在山上的小徑裡,一行素衣道袍的女冠匆匆拾級而下——不知道是哪個師妹沉不住氣,竟然將她們出事的訊息告訴了閉關靜坐的師傅。
說是這麼多女弟子的師傅,靜冥其實也不過三十多的年紀。或許是歷練和清修多了,顯得沉穩而陰鬱。提前出關的靜冥道長臉色有些蒼白,細長的眉毛緊蹙著,有些殺氣。或許就是那一縷殺氣和悒鬱,壓住了她眉間的秀色。
“師傅……”所有剛從望湖樓回來的人都低下頭,輕輕說了一句——師傅為人向來嚴厲,這一次知道了出了這麼大亂子,不知道要如何處罰她們。連一向深得師傅喜愛的華瓔,看見師傅眼裡冷銳的亮光後,心裡不知道為何騰的一跳,低下頭去。
——她也知道,受了師祖的教導,嚴厲冷肅的師傅平日裡最痛恨的便是道心不堅、凡思纏繞的弟子。
以前四師妹被情障所惑,在白雲宮裡私會情郎,結果被師傅察覺,發起怒來,親手杖責一百,廢了武功將她趕下山去,據說四師妹以後一輩子都是個瘸子了。
“華清,華嫦,你們跟我進天心閣來!”靜冥的目光從二弟子清麗的臉上轉過,卻不問什麼,反而對著大弟子吩咐了一聲,徑自轉身回去,素衣白襪,白玉拂塵在晨風中飄飄蕩蕩,竟然有一種世外仙子的氣息。
“師傅……今年不過三十五罷?”不知為何,華瓔脫口輕嘆了一聲,身邊的師妹們沒有一個搭腔,師傅為人嚴厲冷淡,弟子們在背後也不敢議論什麼。
只有大師姐,正準備起身跟上師傅,彷彿聽見了她這一句自語,回頭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