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斯遠定了定神,冷靜地道:“在下不曾隨身帶——請跟我回去拿,如何?”
――――天亮的時候,刺殺的結果已經傳來。
似乎一反前七次的退讓、這一次,禁宮大內派出了大批的好手保護兵部尚書。第八次的刺殺完全失敗——不僅折損了黑九郎和十三娘,甚至連負責聯絡的白三郎都被殺。
“他們終於出洞了?”公子舒夜卻有些驚喜、有些詫異,“該不會這麼快啊。”
“因為此刻起、他們禁城內的防守已經固若金湯,自然不吝派出人手。”長孫斯遠的聲音在門外傳來,那個青衣男子從黎明中走來,神色慎重,“公子,西域的援軍已經到了。那個人、終於來到了長安!”
“誰?”公子舒夜霍然一驚,抬頭問。
長孫斯遠眼神凝重,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霍恩。”
“山中老人?!”那一瞬彷彿有某種驚悚的力量、讓公子舒夜霍然站了起來,衣襟帶翻了茶盞,“你說來的是山中老人?教王他、他,親自來了帝都?”
早年的記憶如閃電照亮心底——教王,教王……那個名字曾和那一段殘酷歲月一起、深埋入心底。隔了多年後提起,卻依然有讓他心神顫慄的力量。那是一種深刻入骨的、反射般的恐懼,相信從修羅場裡出來的所有殺手、在餘生中都不能忘。
即使驕傲如他、也不能避免。
然而他很快鎮靜下來,冷笑:“想不到他老人家一把年紀了,還吃這種翻山越嶺的苦……野心不小啊。”頓了頓,公子舒夜嘴角浮出一絲睥睨:“少不得,要和他會一會了!所有人都說他陸地神仙一級的人物、是無法打敗的,我非要試一試。”
“不用試。”長孫斯遠的神色依舊是淡定的,“你不是他對手。”
“誰說的?”公子舒夜冷笑。
“鼎劍候。”長孫斯遠淡淡回答。
公子舒夜忽地怔住,看著這個沒有表情的男子:“墨香?”
“是的。在大變來臨之前,候爺曾冷靜的全盤估計過形勢。”長孫斯遠微微點頭,“候爺早知道明教會徹底捲入帝都政局,他也估量過、除了那一個人,當世無人能是山中老人的對手——所以,我一早就按照他的計劃、親自去苗疆請了那個人來。”
說到這裡的時候,長孫斯遠輕輕抬手,推開了身側的窗子:“你看。”
公子舒夜的眼神定住了,穿過窗子,看到了遊廊上靜靜佇立的一襲白衣。那個人不知何時進入探丸郎最秘密據點,正將手放在左肩上,輕輕揉著。淡淡的天光照在他身上,讓這個人顯得有些不真實,恍如一夢。
“風涯……風涯大祭司!”他脫口低撥出來,不可思議。
——此刻,站在帝都微露的晨曦下的、居然是那個和他在月宮聖湖之畔生死惡戰過的拜月教大祭司!怎麼可能?……這個宛如天外飛仙,不沾一絲人間煙火的大祭司,也被牽扯到了帝都這場紛爭浩劫中!
天下武林自古分為正邪兩派,七大門派中出高手輩出,各有擅場,難分高下。百年來正派裡最傑出的七位絕世高手,被稱為“三皇四帝”,分別出自七大門派;然而在邪教裡,卻一直是西域大光明宮和南疆拜月教平分秋色。當世傳聞中、拜月教大祭司和明教教王是邪派中的絕頂人物,都號稱達到了“脫魔”的境界,接近陸地神仙,足可以與三皇四帝抗衡。
而七大門派自十幾年前突襲光明頂、和魔教拼得兩敗俱傷後,近年來人才凋零,已經不復昔年三皇四帝時期英才輩出的盛況。目下放眼天下武林、也只有眼前這個拜月教大祭司才有和山中老人一較高下的可能吧?
然而這一切的權衡估計、是片刻後才浮現在他腦海裡的。在看到風涯大祭司的那一瞬,公子舒夜第一念及的,就是:沙曼華呢?沙曼華如何了?那一夜,用無色之箭傷了拜月教大祭司後,她有無受罰?是否安好?如今又怎樣?
他只張開了口,尚未出聲,彷彿知道他想問什麼,晨曦中那個白衣祭司已經回過頭來,對著他微微一笑:“她沒事。她對昀息沒有任何威脅力,他不會殺她——帝都這邊的事情完結後,你去月宮將她帶回來吧……我是不會再阻攔你了。”
那麼,當時,你為什麼要如此阻攔呢?——他下意識地想。
風涯大祭司轉過頭去看著微亮的天際,淡淡:“因為我一個人看著這天地間的日出日落,已經很多很多年了……我很想找一個好孩子、陪我一起看。但現在,已經不必了。”
——那笑容,竟然沒有半絲靈鷲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