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學得吸水管的原理;有好幾個月間,我都以此為戲,深想發明一個改良的吸水管可以使井水向上流升,自動的一直流到我們園內。雖未成功,可是我到現在還是念念不忘要解決其中難題。雖然以我現在年紀已可以看見這宗事的愚蠢,可是那問題仍常縈擾於我心,即如一切其他尚未解決的問題一樣。自從小孩子的時候,我一見機器便非常的開心,似被迷惑;所以我常常站立不動定睛凝視那載我們由石碼到廈門的小輪船之機器。至今我仍然相信,我將來最大的貢獻還是在機械的發明一方面。至於我初入聖約翰時,我註冊入文科而不入理科,那完全是一種偶然的事罷了。我酷好數學和幾何,故我對於科學的分析之嗜好,令我挑選語言學而非現代文學為我的專門科,因為語言學是一種科學,最需要科學的頭腦在文學的研究上去做分析工作。我仍然相信我將來發明最精最善的漢文打字機,其他滿腹滿袋的計劃和意見以發明其他的東西可不用說了。如果等我到了五十歲那一年,那時我從事文學工作的六七年計劃完成之後,我忽然投入美國麻省工學院裡當學生,也不足為奇。
十七歲,我到上海。從此我與英文的關係永不斷絕,而與所有的中文基礎便告無緣了。照現在看起來,當時我的中文基礎其實也是浮泛不深的。實際上,我的中學教育是白費光陰。我所有的些少經書知識乃早年由父親庭訓而得。當投入聖約翰時,我對於蘇東坡的文學已感到真的興趣,而且正在讀司馬遷的《史記》,一旦便要完全停止了(這半是那大學之過,半亦是我自己之過)。我虛耗了在學校的光陰,即如大多數青年一般,這一點我只能埋怨那時和現在的教育制度。天知道我對於知識真如飢者求食一般的,然而現代的學校制度是基於兩種臆斷:一是以為學生對於各門功課是毫無興味的;次則是以為學生不能自求知識。因此課程之編排是貶低程度,專為著那些對於功課毫無興味的學生而設。除此兩弊之外,更有極端費時無益之學制,即是要學生覆書和給予積分(強要學生默記事實和番號,此皆是為便於教員發問而設的)。這都是分班的教育制度之結果,因而有非自然的考試和積分用作量度知識的工具,而教員個人對於各個學生在心靈進步各時期之個性的需要,與乎各個人之真正所得,遂完全忽略了。我自知對於自然科學和地形學是興味最濃的;我可以不須教員之指導而自行細讀一本十萬字的地理書,然而在學校裡每星期只需讀一頁半,而費了全年工夫才讀完一本不到三萬字的地理教科書。其餘各門功課,都是如此。此外,強迫上課之暗示,或對教員負責讀書之暗示,皆極為我所厭惡的,因而凡教員所要我讀的書我俱不喜歡。直至今日,我絕不肯因盡責之故而讀一本書或一個人的著作,無論其在文學史上有如何價值。我們學生都覺得應該讀書至最少限度,僅求積分及格便足。按我的天資,我向不須慮及積分及格問題,我自入學校以來積分從未低過及格的。結果,我便比別的學生工作反做少了;我吃飯睡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而由一級升高一級,都常是名列前茅。我努力求學的推動力只有由我父親寄給我的示函而得到,因為他常常以為我所寫的家信是極可羞的。我在學校得到很高的積分或升到很高的一級,對於他並無意義,他是對的。如果當時有一圖書館,充滿好書,任我獨自與天下文豪結神交,我當得特殊的鼓舞。不幸在中學時,沒有圖書館裝置,而廈門這一所教會學校與其他非教會學校大異之點,就是我們教會學校學生不看中文報紙,或其他一切報紙。
我在中學以第二名畢業,在聖約翰亦然。畢業第二名似是我一生學校教育中的氣運,我也曾分析其因果如下。大概在各學校中都有一個傻小子,如我一樣聰穎,或稍遜一籌的,然而比我相信積分,而且能認真攻讀課堂內的功課而為我所不能的。我相信如果我肯在功課上努力一點,便不難得到冠軍,不過我不幹。第一,我向來對於課程不大認真。其次,凡做甚麼事我一生都不願居第一的。這也許是由於我血液裡含有道教徒原素。結果,無論在家或在校,每當考試的一星期,其他學生正在“三更燈火五更雞”中用苦功之時,我卻逍遙遊蕩,到蘇州河邊捉鱔魚,而且攪風攪雨引誘別的好友一同去釣魚。那時我真是不識得知識的魔力和求學的妙處,有如今日引吾入勝,使我深入窮知探奧之途,迷而忘返。
我之半生,或在校內或在校外,均是一貫不斷的程式,從不知道身在校耶抑出校耶在學期中耶抑假期中耶。這對於我看書的習慣沒有多大的分別,只不過在假期中我可以公然看書,顯露頭面,而一到學校開課便須秘密偷看而有犯規之慮。但是即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