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進村子裡,三人仍愣在原地。
常洪嘉第一個反應過來:「谷主,快||」他本想問能不能消去印記,畢竟這妖怪方才那樣神通廣大,又是騰雲駕霧,又是變出了車馬。可看見魏晴嵐懵懵懂懂的樣子,卻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反手拽住魏晴嵐,將他推到自己身後。
從被人罵作是妖怪的那刻起,這人就像失了魂,再沒提過不讓和尚回寺的事。
沒等常洪嘉深想,便聽和尚輕聲道:「走這邊。」說著,將兩人領向另一條小路。
村落中已陸陸續續有村民拿著鋤頭朝這邊尋了過來。魏晴嵐茫然地跟著他們,用腹語道:「和尚,我什麼也沒做過,你知道的……」
直到甩開了查探的人,和尚才停下腳步,溫聲道:「我知道。」
魏晴嵐這才好過了一些,他走到和尚身邊,找了塊山石坐下,一個勁地盯著自己手背上未褪乾淨的蛇鱗。常洪嘉接過和尚遞來的水囊,喝了一小口,正要遞給魏晴嵐,卻看見這妖怪把手背上的一片鱗片硬生生掀了下來。
沒等常洪嘉去攔,那妖怪又接二連三地掀下好幾片蛇鱗,手背上一時竟是銅錢大小的創口,片刻之後才慢慢有血絲滲了出來。
他還要再掀,被和尚一把拉住,喝道:「胡鬧什麼!」
魏晴嵐被他拉著,才小聲說了句:「我想做人。」
常洪嘉仍拿著水囊,臉色慘白,自己把囊口塞上,默默地放了回去。趁他們對峙時分,低頭把掉在地上的蛇鱗一一撿了起來,用手慢慢揩盡血跡。那些鱗片質地堅硬,泛著幽幽的暗青色,擦乾淨之後,才變得有些透明,乍眼看去,倒像是玳瑁、老玉。
常洪嘉緊握在手裡,心中忽冷忽暖,不知是何種滋味。
和尚輕輕搖了搖頭:「你不該做人。我替你算過,你有佛緣。」
魏晴嵐盯著自己仍殘留著一兩片蛇鱗的手背,渾不在意地說:「我只想做人,剛化成人形,遇到的就是你。」
那和尚也不著惱,只是靜靜看著他:「傻子,每日裡得聞妙法,那是大圓滿、大歡喜。」
魏晴嵐聽了這話,越發大搖其頭,又伸手去拔鱗片。
常洪嘉用手輕輕擋他一下,在懷裡摸出針囊、止血散,替他止血鎮痛,心中卻彷佛空了一塊,想的全是那句「有佛緣」。
就這樣恍恍惚惚地施完針,準備退回一旁,魏晴嵐忽然伸出手,扯住常洪嘉的袖角,幾不可聞地問了句:「你、你也覺得有佛緣好?」
「只要谷主開心自在……」常洪嘉脫口而出,然而才幾個字,就看見那和尚面色肅然。
魏晴嵐卻一下子高興起來,用腹語直道:「那我要做人,我又不認識別的妖怪,更沒去過什麼極樂世界。」他想了想,突然想起什麼,又去問和尚:「你會不會成佛?」
那和尚低聲道:「後世苦修怎比得上天性純善,西天多有靈獸靈禽,人卻少得多了。」
他替妖怪算過一次觀音靈感課,測得天機,即便聽見魏晴嵐說要做人,也並不放在心上,只道:「等時機一到,你就明白了。傳言靈鷲山石崖上,佛祖坐蓮說法,拈花示眾,只有弟子迦葉心領神會,面露微笑。你上了靈鷲山,也替我去石崖上看一眼,看看是否真有坐蓮說法的遺蹟……」
魏晴嵐聽他說了一大堆,什麼都似懂非懂的,怔怔點了點頭,隨即站起來:「總之不要像現在,就我一個異類。」
和尚嘆了口氣,低低笑道:「四大皆空,不著於相。他們錯了,你怎麼也跟著學。」
他見魏晴嵐仍是一副不能釋懷的樣子,想了片刻,一手結「與願印」,一手結「施無畏印」,法印翻轉,指尖金光蘊現,食指輕輕點在那妖怪的頭上,過了一會兒才挪開。原本的妖印竟是被去了個乾淨,只留下一道金色佛印。
那妖怪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那和尚的指尖有些粗繭,體溫微涼,愜意地眯著眼睛。直到常洪嘉呆站了好一陣,小聲說:「谷主,妖印消了。」他才驚異不定四處尋水去照。
見那點金色佛印不偏不倚、端端正正點在眉心,把自己臉上僅有的那絲妖氛都一併蓋去,登時大喜,一面看水裡的影子,一面看自己褪去蛇鱗的手背,不斷地用腹語問著:「和尚,這是什麼?」
和尚見他喜歡,輕聲道:「庇佑你的。」他施法過後,臉上多了些疲憊萎靡之色,稍事休整才帶著二人繼續趕路。
一行人繞開村莊,走在縈迴崎嶇的山道上,若不是魏晴嵐隔三差五拉常洪嘉一把,那呆子恐怕又要遠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