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澤北去主編辦公室時正好路過初選的會議室,會議室的門半敞著,裡面信封丟了滿滿一桌,連地上都是,幾個年輕編輯趴在會議桌上顯得很疲憊,有兩個他認識的攝影協會的攝影師直接攤在椅子上揉著太陽穴。海選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因為大賽沒什麼門檻,參賽作品如雪片般飛來,但絕大部分都是需要淘汰的幼稚作品。網路投稿稽核起來倒是快,但是郵寄作品數量也很龐大,且往往多來自有一定經驗的攝影師,他們更熱愛膠片攝影。
尹澤北聳聳肩走去主編辦公室,和主編就出版攝影作品集的問題談了三個多鐘頭,離開主編室時都已經晚上七點了,會議室裡居然還燈光大亮,他有些納悶地停下腳步。和方才一群人興致索然的場景不同,此刻兩名攝影師和三個編輯圍在會議桌一角,正熱切地探討著什麼。
尹澤北有些奇怪,是對參賽照片有爭議嗎?可是海選的要求並不高,達到及格線就能過,應該都是過就過,不過就不過,不會存在爭議點的吧。
正好一個編輯看見尹澤北在外面,連忙喊道:“大師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我們參考一下!”
尹澤北對有爭議的照片也很感興趣,走進來接過一名攝影師遞來的照片,低頭一看,也不由意外地挑起眉毛。
難怪……
女編輯在耳邊說道:“他投的類別是自然生物,可這明顯不符合要求啊。而且這照片格局顯得有點太小氣了,這種照片放在城市雜誌裡還OK,和《偉大遺產》的風格差了十萬八千里。”
攝影協會的男攝影師卻不認同:“我覺得這照片拍得很好,很動情很有故事,雖然放自然類有些不合適,放人文也有些勉強,但是既然攝影師的功底是沒有問題的,我覺得我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
尹澤北邊聽著耳邊的唇槍舌戰邊蹙眉打量著照片,這張照片很明顯是在市內某處荒地拍攝的,背景的高樓大廈看著都眼熟,的確是不倫不類,但是卻有其獨到之處。
照片近景是一處水草豐盛的水塘,水塘邊幾隻也不知道該不該叫野生動物的身影:從草叢裡冒出頭的雪貂,豎著耳朵的狐狸,暫停下嬉戲的浣熊兄弟,伸長脖子的鴨子……動物們雖然是各自分散的,卻有著共同的表情——正扭頭好奇地望向身後的方向。單看近景實在是非常愜意寧靜、帶著一點引人猜想的小懸念的風景,但是配著森林上方的遠景看又是另一番感觸。
遠景是施工中的一棟棟高樓,高高的塔吊群森嚴地矗立在一片騰起的煙塵中,像是黑白灰的夢境。
攝影師不但將動物們聽見爆破聲好奇張望的神態抓拍得如此生動,照片的佈局也恰到好處,將兩幅給人截然不同觀感的畫面框進了一個鏡頭裡,看上去就像現實和夢境的分野,一個色彩繽紛波光瀲灩,一個冰冷單調霧氣繚繞,有種魔幻的錯覺。
這樣一張照片肯定比不得躍出海面的虎鯨,遷徙的水牛群那樣讓人歎為觀止,但它又是那麼特別,寧靜的荒地和甚囂塵上的都市帶來的衝突感給照片添上了讓人過目難忘的張力,小動物們懵懂無知的表情牽動著觀者的心。如果這張照片真的出自名不見經傳的新人攝影師,那實在是神來之筆。
“尹大師?”
尹澤北被喊回神,剛要說什麼,順手就翻到了照片後面,看到攝影師的名字,到了嘴邊的話一下就哽住了。
。
阿徹這天早上醒來,秦修已經先去工作室了,他洗了個澡,剛出來就聽見敲門聲,是給秦修的快遞,阿徹見那上面印著《偉大遺產》雜誌的名字,連忙簽收完拆開信封。
信封剛一撕開,照片連同一疊資料就一併抖了出來,阿徹再一看信封裡沒別的了,就蹲下撿起那疊東西,然後驀地愣住。
《偉大遺產》雜誌的國內發行方是中島文化,也是這次攝影大賽的中國大陸賽區的主辦方。阿徹揣著信封和照片找來位於帝王大廈18樓的中島文化總部時,正巧尹向東也來這邊辦事,尹攝影師看見正在秘書檯詢問的捲毛青年,還以為秦修也來了,但是觀望了一會兒,來來回回就只瞧見卷助理一個人,不由納悶。卷助理問完前臺就一個人往裡面走,尹向東這才上前問:
“剛剛那人來幹嘛?”
“哦,他來找攝影大賽的評審團。”前臺小姐回答。
尹向東蹙眉,攝影大賽顯然是指《偉大遺產》雜誌的全球攝影比賽,這傢伙來替秦修投稿參賽的?這倒是有意思了,他本人主要從事的都是商業攝影,對人文自然方向的攝影興趣並不大,但卻很想知道秦修的作品到底是什麼樣子,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