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彈奏了大約有二十分鐘。施耐德教授突然大聲叫起來。那大概是一句德語,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暴跳如雷,將一個擺滿了曲譜的小矮几推倒在地上。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弄明白他是在懊惱自己沒有開錄音。”
“‘要我再彈一遍嗎?’我問他。他就像是沒有聽到我的問題,反而從地上撿起一支筆,在本子上奮筆疾書起來。他一面寫一面劃,在寫完的時候,我看到那張紙上幾乎都是一團一團的塗抹痕跡。‘還不夠,還遠遠不夠。’他頹然地丟掉筆,揮揮手示意我出去。我想了想,決定先去洗個澡。當然,還要刷個牙。我必須將那些可怕的味道從我的口腔中驅逐出去。在走出房門之後,我偷偷拿出鏡子照了一下。我的眼睛已經恢復了原狀。”
懺悔者久久地沉默著。
“我當時根本沒想到,施耐德教授後來會對我做出那樣的事。”他說。
又是一陣令人壓抑的寂靜。
“我餓了。”神父突然說。
“什麼?”
“我說我餓了。距離我的午餐已經過去了九個小時,我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呢!” 神父用一種輕鬆的語調陳述這一事實。
“喔!抱歉,我……我大概很快就……”
“我們一邊吃一邊說吧!”
“可我感覺這樣對上帝不夠尊重。我很快就能講完,我必須用好不容易積攢起的勇氣一口氣說完接下來發生的事。” 斯科特手足無措地說。他感覺眼前有一道亮光晃了一下。
“相信我,上帝只在乎真正的尊重,而不是形式上的。”年輕的神父猶如變戲法一般出現在懺悔者的另一邊。他撩開厚厚的紅色布簾,微笑著對懺悔者點了點頭:“當然,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們也可以在吃完晚飯之後回這兒來。難道你就不餓嗎?你得對我說實話。反正我是餓極了。”他的語調中甚至有一種輕微的耍無賴的感覺。
“呃……我只在昨天晚上吃過大半個漢堡。”斯科特老實地說。
“那你還在等什麼?你一定沒參觀過教堂的內部吧?那些不對外開放的部分?來吧!我帶你看看神職人員的房間。說不定以後你也會有這麼一間房間。還記得我對你說,要你分享我的夢想嗎?” 神父退開一步,示意懺悔者跟上。
“啊……謝謝,謝謝您!”斯科特的臉頰上浮起紅暈。兩塊小小的粉色倒三角,讓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可口的蘋果。他從告解室裡走出來,跟上神父的腳步,雙腳踩在那些早就被無數信徒踩得光滑如鏡的大理石上面。
教堂裡的燈光已經差不多都熄滅了。唯有耶穌像上面的一排小燈和許願臺上的蠟燭還亮著。神父走進幽深的走道,熟門熟路地撥開電燈開關。他們一起走上塔樓。神父的房間就在塔樓最高處的某個地方。
“你看到這些石塊了嗎?它們比別處的石塊要新上兩百年。這座塔樓曾經被雷電擊毀過,不過整座城市裡的信徒很快又齊心協力把它修得跟原來一模一樣。”神父指著一旁的石塊說。
斯科特下意識地摸了摸牆壁。
“這就是信仰的力量。”神父繼續說道,“六百多年的時光沒能讓這裡出現一絲一毫的毀損,就連那場席捲全國的大革命也沒能動搖人們心中的信仰。上帝永遠與我們同在!” 他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自豪和虔誠這兩種表情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斯科特突然感覺到自己移不開目光。
“就是這裡了。”神父推開門,裡面是一間狹小房間。“這只是臨時房間,畢竟我只在這個教區逗留三星期而已。”他解釋道。
“您要走嗎?”斯科特侷促不安地停在門口。他本能地抗拒和別人有近距離的接觸。
“我只是一名代理神父。”神父微笑著說,“在有的神父必須離開教區的時候,我就會暫時接替他們的職位。如你所見,我還很年輕,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過老實說,我還挺喜歡這種四處漂泊的生活的。把門關上吧!從走道里過來的風實在是太冷了,而這裡的暖氣又不太強。讓我們看看有什麼可以作為今晚的晚餐。”
斯科特轉身關好門。長條形房間的一邊擺放著一張單人床,另一邊靠中間的位置有一張小餐桌和一把椅子。餐桌邊上是一臺老式的雙門冰箱。緊靠著冰箱的地方立著一個結實的大行李箱,金屬的包角讓它看起來頗為現代。在房間的盡頭,窗戶前的位置則是一張大寫字桌,上面整齊地疊放著一些書籍,邊上還掛著一幅聖母像。這一整個房間給人一種精神上質樸凝練的感覺。彷彿塵世的喧囂一下子就被隔離在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