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師做任何事。」
顒衍越發不知如何是好,他反射性地開口,「我……沒有討厭你。」
「但是老師不喜歡我。」
秉燭說,顒衍一怔。
「應該說……老師不喜歡『我喜歡你』這件事,因為老師覺得如果我喜歡你,老師就得響應我什麼。因為老師無法響應我,所以老師連我喜歡老師這件事都想否定。」
顒衍一陣心慌,他隱約知道秉燭說得沒錯,他不知道這個單純的孩子何時變得這麼敏銳了,「你在說什麼,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我們是師生……」
「老師不用喜歡我也沒有關係。」
秉燭截斷了顒衍的話頭,顒衍看他眼神變得有些迷惘。
「其實我也不曉得,為什麼我會這麼在意老師,我也知道老師另外有喜歡的人,像是竟陵哥或是尚融大哥,但我仍然無法停止在意老師。怎麼說……就像是身體裡有另一個自己,不停地叫我要看著老師一樣。」
秉燭的話撲朔迷離,身體裡有另一個自己?如果是表達愛慕的方式,這還真是頗具創意的說法,顒衍想著。
「但我只想拜託老師一件事,那就是請老師,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顒衍感覺那顆死寂的心臟彷佛動了下,他反射地張口,「我……」
「老師的過去我不明白,我問竟陵哥他們,他們也不肯跟我說。但總覺得老師……自從知道自己心臟有問題之後,反而好像鬆了口氣的樣子。」
秉燭仍然是正襟危坐,「我……是個沒有過去的人,也不明白自己活在世界上要做什麼,即使如此,如果我知道自己兩個月後可能會死,無論如何也還是會拚命找個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但老師不是,感覺老師已經放棄了,對『活下去』這件事。」
他似乎在努力找詞彙似的,顒衍第一次見他說話如此有條有理。
「但我不明白老師不想活下去的理由。很多人都很關心老師,像小桃她們,知道老師無法回來參加畢業典禮,拚著和禿頭老師槓上,也要帶著全班去跟學校陳情。老師不在這段期間,大家每天都會提到老師好幾次,老師真該看看芬妮她們有多想念你。」
秉燭說著,「畢業旅行的行程也是,幾乎都是圍繞著老師打轉。拳社他們就更不用說了,知誠學長這幾天練習都無精打采的,開口閉口都是老師交代過的事。」
「還有土地廟的大家,竟陵哥因為老師不在廟裡,每天晚上都跑到院子裡頭練劍,也沒有像平常一樣出去玩。尚融大哥就不用說了,久染姊即使再忙,每天也都會打電話回來廟裡問候你一次,連忌離哥都問過老師什麼時候會回來。」
顒衍見他望著自己,又往下移到胸口的位置上。
「老師如果不在了……如果芬妮她們知道,老師其實無法帶著她們畢業了,老師有想過她們的心情嗎?老師為了織菊同學死的事情難過成這樣,老師也要她們……也要我們經歷同樣的感覺嗎?」
秉燭抿了下唇,顒衍看他直起上身。
「雖然這樣說有點對不起老師,但我覺得,老師這樣子,有點太過自私了。」
顒衍說不出話來,秉燭從跪坐著的椅子上下來,似乎就想離開。顒衍忽然張開唇。
「……那是因為,你沒有經歷過那種痛。」
秉燭回過頭來,發現顒衍唇色有些蒼白。「痛……?」
顒衍淺淺吸了口氣,秉燭聽他嗓音有些低沉。
「你不知道那種痛。你以為兩生術……你以為在身體放進另一個人的心臟這麼簡單嗎?剛開始做兩生術時,我疼到根本沒辦法正常生活,而且那種痛不是間歇性的,從白天到晚上,從你醒著到你昏迷,你吃飯也好撒尿也好,二十四小時都會如影隨形地跟著你。剛開始的時候我恨不得把那顆心臟從我體內倒挖出來,只要它可以別再那麼痛。」
顒衍的聲音難得沙啞著。
「而且不只是痛而已,因為身體適應心臟需要時間,剛移植時我連動都不能動。意識明明是清醒的,卻一根手指也動不了,身體像不是自己的一樣。那段期間全是尚融貼身照顧我,連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需要別人來幫忙。」
秉燭看起來想說什麼,但張開口卻發不出聲音。顒衍別過了頭。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才好不容易能下床,兩年後終於能夠稍微走出戶外。而一直到我十四、五歲時,才終於能像正常人一樣在晚上就寢,不用因為過度疼痛而驚醒。即使如此我還是得每隔數日接受尚融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