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耳撓腮地想了想,他再次用自由通訊器接通了霍蘭奚,反正自從上次侵入了空軍少校住處的計算機控制系統,他便可以隨時隨地、隨心所欲地與對方通話。
待那個低沉冰冷的聲音傳了來,他就告訴他,他們被困在了十一區。儘管平日裡傻氣直冒,關鍵時刻腦袋倒清爽,這傢伙為了撇清自己的過失刻意添枝加葉,把而今身陷十一區的過錯一股腦地推在了狼川身上。
吐出的食渣散出難聞的餿味兒,收了線的科學家自己也挺嫌棄,索性棄了飛行器,來到一直怔著不動的年輕人身旁。
“霍蘭奚雖然讓我們滾著回去,不過到最後,他肯定還得過來接我們,用停在地下室的備用飛行器。”費裡芒試圖伸手搭上狼川的肩膀,卻頭一回發現,這個站得筆直的年輕人竟比自己高出不老少。對方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小個子男人便又心虛地說,“可你還是闖禍了。每一架飛行器都是霍蘭奚的情人,即使是淘汰了的舊機型,他也會謹慎妥善地收藏在地下室。如果待會兒他看見他的情人被你折磨成這樣,一定會衝你發火!”
費裡芒說不好空軍少校是否真的會大光其火,反正他也從未見過,印象中的霍蘭奚永遠冷漠、嚴謹、安然若素,可光是假象一座冰山像火山一般爆發,就讓他不寒而慄。
對於不斷擾著耳膜的聒噪聲,年輕人沒有吭聲回應,只是一味昂頭仰望著夜空,茫然若失又心醉神迷,簡直入了痴。天幕又寬又低,漫天搖搖欲墜的星子格外璀璨,彷彿唾手可得。與這片曠野上的星空相較,羅帝斯特的夜空就像被抹上了汙泥般不堪入目。
或許只有與天空這般含情脈脈地對視,自以為是的人類才會真正感覺到自己的渺小,那裡蘊藏著太過偉大與雋永的情感,凌駕於一切物種之上。美麗的星空令人感到迷失,狼川不記得自己是否曾經見過那麼美的夜空,一百多年前沒有見過,以後或許也永難再見。
這個圓顱方趾的人類就這麼站在廣袤天地之間,各種異樣的情感在心頭交織。他頭一回相信自己不是受困於時間的奴隸,而是被授予祝福的神明的結晶。
“她真美……”恍恍惚惚地念出一聲,年輕人向著天空伸出了手,像渴望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那樣伸出了手。他試圖去觸控其中一顆,還覺得自己一定能摸到它們。
對狼川這神經兮兮的模樣看不過眼,費裡芒也抬頭望了望頭頂的星空,他完全不能理解這司空見慣的天空到底哪裡好看,於是連帶著空軍少校一塊兒奚落道:“你和霍蘭奚一個樣,天上的星星又不是女人的咪咪,幹嘛老是緊盯不放?”
覺得這話大煞風景,狼川歪過了臉,狠狠朝對方睨去一眼。一個白眼還未收回,他突然聽見了一個慷慨振奮的男人聲音——
“我們永不,永不,永不屈服!”
“什麼……聲音?”
“哪有聲音?你別疑神疑鬼!欸,這兒可是十一區,我們只要待在原地等待霍蘭奚就好!”
聽力比常人好得多,一旦聽見聲響,狼川馬上循著聲音方向跑了過去,惹得費裡芒在他身後連跳帶嚷,“我不去……明知前頭是地獄,哪有滿懷憧憬走上前的道理!”可眼見年輕人跑得快沒了影,害怕獨自一人的科學家又撒開步子,嚷嚷著追了上去,“該死!你等待我!等等我!”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臭硫磺的氣味,地上燃著一簇篝火。狼川遠遠看見了一個畫著滿臉油彩的男人正站在高處,向圍攏著他的一群人大聲說著什麼。這樣的場景莫名令他振奮,他放慢了腳步,一點一點向著那群人靠近。
就在他快要走入人群當中的時候,身後有人突然猛力拉了他一把。一回頭,是費裡芒。
“噓!別出聲!”科學家把年輕人按了倒,兩個人躲在了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面,他小聲地對他說,“這些喜歡把自己的臉畫花的傢伙都是戈多黨,因為一直開著改裝過的破車,又被稱作‘飛車黨’,我曾和他們的人打過照面,他們劫掠成性,殺人如麻,尤其憎恨上等人……所以見到他們一定得小心……”
年輕人歪了歪腦袋,科學家的警告他一字沒聽進去,目光倒一直落在那個滿臉油彩的男人身上。黑青色的圖騰讓他的臉看來凶神惡煞,可細看之下五官竟還帶點稚氣的清秀。塗抹的油彩並沒遮住他額心的一處刺青,依稀可以看清上面寫著的單詞:tribe(部落)。
狼川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記得那塊地方也留著幾個討人嫌的數字。
這地方聚集了大約兩百多人,大多數是青壯男人,但也有老人、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