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畔扶著她的丫鬟說話,聽到這聲呼喊,與旁邊的少女一同抬首望去。那打扮不俗的清秀少女當日也曾跟在主人身邊,一眼便認出了那個自己親自喊人從水裡救起的小丫頭,當即笑道:“小沐璇,今日怎麼又到了巢湖邊耍,不怕再被水鬼拖進水裡麼?”
她扶著的女子忍不住輕笑一聲,輕斥道:“哪裡聽來的胡話,這巢湖裡何時出過水鬼?”
這一聲斥責不疼不癢,那清秀少女不但不懼,反倒頗有幾分恃寵而驕地笑道:“這可是季嬤嬤親口告訴我們的,她老人家還說了,夫人幼時坐船經過巢湖,就險些被水鬼拖了去,可是您福大命大,那水鬼奈何不了,才只得將您送回了湖邊上。這可不就應了那句古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
這丫鬟原意本是要哄夫人開心,可誰知女子聽了她這番話,卻勾起了滿腔心事,原本還有幾分笑意的臉也籠上了一層鬱色,連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沉默了片刻才輕輕嘆道:“……那又算得是什麼福氣了?”
清秀少女滿面不解,但看到夫人這幅模樣也不敢再多問,恰值沐璇跑到了二人面前,她忙轉了話頭,笑著又道:“小沐璇,你今日倒是趕巧了,上次送你的糕點你不是喜歡得緊麼,這回車上還帶了一籃子,等會兒拿著吃罷!”頓了一下又笑,“這可是季嬤嬤親手做的,手藝可是全縣令府,不,全壽陽城第一家!”
沐璇一聽,小臉頓時綻開了花,笑嘻嘻地道:“謝謝鶯姐姐!”
清秀少女忙搖了搖手,朝身旁孥了孥嘴:“還不謝謝夫人,謝我作甚?”
沐璇也極為機靈,當即轉頭看向心中孺慕已久的女子,但一聲謝還沒出口,卻是一愣。她懵懂的視線裡,那位宛若仙女一般的夫人竟露出了此前從未見過的神情,依稀是驚訝,但又似乎帶著一抹歡喜,可歡喜中卻又難掩絲絲惆悵,這種種複雜之極的神色糅雜在那雙清如秋水的美眸中,更是化作了無比明亮的光,彷彿落入了千萬個月亮的湖水,一波一波漾開了美麗的漣漪。
只是那眼光的落處卻不是沐璇,而是越過了她小小的身子,投向了更遠一些的地方。
沐璇仰頭怔怔地瞧著,忽地腦中靈光一閃,醒悟了過來:啊!夫人她看的不是別人,是那個大哥哥……
迎著那女子複雜莫名的視線,玄震緩緩站起身來,鋪陳在石上的紅色衣襬隨之簌簌滑落,抖落一身風帶起的草莖和碎花,清風將其又輕輕捲起,送向他身後那波光粼粼的湖面。
“是你……”他聽到那女子喃喃地低語,柔軟的語調被風輕輕送到了耳邊。那如波眼光亦風也似輕輕撫著自己的面頰,但心底泛起的除了一絲繾綣,更多的卻是悵意。
他亦是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那人,面上卻浮現出一絲若有還無的淺笑,口中亦輕輕道:“阿慈,又到了夏天啦,若我還做個花草房子與你,你……你可願再做個荷包給我?”過了片刻,又柔聲道,“罷了,阿慈的女紅我可不敢恭維,那兩隻野鴨子我認了這許多年,才看出原來……呵,原來那竟是一對鴛鴦……”
隨著他緩緩開口,那作婦人打扮的女子眼中的光便愈發明亮,待到聽完最後一句,已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但那笑容下一瞬卻帶上了淚意,只聽她帶著哭腔喃喃道:“果真是你……沈哥哥……”
玄震看著她慢慢走近,眼中一縷留戀一縷悵然漸漸濃郁成了一泓墨色,口中仍兀自溫聲說道:“阿慈,那日你曾說過,如果沈哥哥是妖,你也不懼,這句話……如今可還當真?”
那女子毫不猶疑,輕輕笑道:“自然是當真的,就算沈哥哥是妖,阿慈也不怕。”這一刻,那笑容中終於依稀可以窺見十九年前那個活潑的小姑娘的影子,而那張玉面上猶帶斑斑淚痕,宛若芙蓉泣露般打動人心,落在玄震的眼中,更是清麗勝過萬物,周遭的一切竟好似都黯淡了下來,天地間唯有這一張帶著淚珠的笑靨,唯有這個陌生中透出熟悉氣息的身影,佔據了他的眼,亦佔據了他的心。
“沈百翎何其有幸,竟有阿慈這樣的……這樣的……”那半句未說完的話,待到他看清眼前這女子盤起的髮髻,周身的華貴時卻化作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這樣的好朋友,好妹妹。”
那女子原本充滿喜意的面容一怔,頓時又添惆悵,那雙明眸似也暗了一暗。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才聽她輕輕道:“是啊,阿慈也很高興,竟有沈哥哥這樣一位……好兄長。”
沉默中玄震抬眼四顧,卻見清秀丫鬟和那個自稱沐璇的漁家女孩都已不知去向,原來那少女機靈無比,見自家夫人和這陌生的男子似是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