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有個短髮的年輕女孩笑著說著什麼，往他這邊走，後邊追著奔跑著的小姑娘，那個小姑娘帶著的眼鏡隨著她的動作總是滑下去，讓她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扶著它。
他看到前面不遠處的站牌下不知何時站了個及肩短髮的女孩子，一邊講電話一邊擠上剛剛到站的公車。
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媽媽牽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在他身旁等紅燈過去……
盜蹠覺得，他被那個世界寵壞了，原本他以為他們墨家追求的世界已經很美好，有那樣的未來足以讓他拼上性命，但在見過那個世界後，那本來就顯得遙遠宏大的目標變得沒那麼吸引人了，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從奢入儉難吧。
不過，他會被抓住，倒不是因為他覺得這個世界太過黑暗太過無力所以想自我了結，他還有墨家的家人要守護，不會做這麼不負責任的事，他會被抓是因為……
一道白影從他牢房門口一閃而過，盜蹠呆滯的眼睛動了下，他沒看到那白影，但他感覺到那個人來了。
很快，那個白影再次停駐在他牢房前，就在剛剛那眨眼睛功夫，這個世界又有不下五個人死去了。
這個，就是他被抓的原因，殺了比他所殺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多的人的他，開始不單單從墨家或者正義的角度去看，而是計較有多少人死去，不論敵友。
在千年之後看來，這個世界的戰爭跟自家人打自家人無異，他回來後總是這樣無意識的將自己置身於諸子百家大秦王朝這些分類之外，會為任何一個人死去感到悲傷。
他變得天真了，所以他被這個時代遺棄了。
白鳳站在牢房門口，冷冷的看著蜷縮在黑暗裡的那個瘦弱的人，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
手腳已經被廢，正在高燒，神智勉強還是清醒，多處傷口已經開始潰爛，這個人，活不久了。
盜蹠知道白鳳在那裡，他在想自己要不要回頭看一眼，但在精神上努力了一陣子之後放棄了，他覺得最後讓自己懶一次好了，他不太想費那麼大的勁，去看那雙冷冰冰的眼睛，即使他長著一張他很想看到的臉。
白鳳沒開口，他也懶得說話，最後，還是白鳳比較趕時間，不得不先出聲：
“你失手了。”
“是。”盜蹠答得很爽快。
“因為你對敵人心軟了。”
“恩。”
“你受了重傷。”
“……”
“不能自主行動。”
“……”
“我能進來這裡。”
“你能不帶喘氣的直接把要說的話說出來麼！？”
“……，”白鳳這次停頓的更久了一點，才道：“你快死了，但我無法救你出去。”
盜蹠忍不住笑起來，時間場合都不對，但他就是覺得莫名的高興，想笑。
“笑什麼？”白鳳語氣裡有點困惑，更多是一種對他腦子已經不清醒的懷疑。
“沒什麼，哈哈，”盜蹠慢吞吞的說，“做你該做的事吧。”
“還有，謝謝。”
白鳳又沉默下來，過了很久，久到盜蹠以為他這次真的只是過來跟自己聊天，白鳳再次傳來動靜——他開啟了牢房房門。
盜蹠對他的動作有些不解，但他沒力氣做更多反應只能照舊躺著，直到白鳳拉著他的手臂把他拉起來還不算太粗魯的靠到牆上。
扯動傷口帶來的疼痛好像自己會碎成碎片，去追究卻又不知道疼的是哪處，想忍耐都無處使力，當背部靠上牆壁的瞬間，背部傳來的鈍痛讓他眼前發黑。
聽到盜蹠加重的呼吸，白鳳下意識放輕動作，不過這點溫柔對此時的盜蹠來說根本沒差。
喘了兩口氣，盜蹠總算找到新的平衡，黑黝黝的眼珠子盯著一臂之遙的白鳳，一開口就是挪揄：“虧你不嫌髒啊，你不是潔癖嚴重麼？”
潔癖？白鳳沒聽過這個詞，卻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比起這個評價，他更在意的反而是盜蹠又說了那個世界帶過來的東西。
“我一直不明白，那個世界的白鳳是怎麼會看上你。”
盜蹠訕笑，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明明才這麼短的相處，怎麼就放到心裡去了。
“不過現在，我倒似乎有些明白了。”
聽完白鳳的話，盜蹠禁不住露出訝然的表情：“難道說你進來是來表明心意的？？？”
白鳳面上一冷：“就憑你這張下巴能拿來削人的臉？”
“喲，心疼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