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摹七八成,與江湖人打交道著實有趣。這卜倉舟外號風裡刀,原是訊息販子,最近吃了熊心豹子膽借我的名號騙吃騙喝,偏偏那些蠢貨就著了他的道,沿路官員孝敬不絕,繼學勇來報說他已經騙到了蘇杭。”
馬進良聽完後明白雨化田這趟扮卜倉舟去找周神醫的用意,想必事前已查清周神醫是卜倉舟故人,去拜訪一來可以給他和素慧容問診治傷,二來能夠試探東廠番子的忠心如何,三來又問到了卜倉舟大致意圖,一舉三得。
“可……督主……”馬進良又有疑惑:只是知道卜倉舟的底細而已,又怎能扮得神似進而騙過卜倉舟的故人?
雨化田知道他要問什麼,冷哼道:“別人我沒有把握,卜倉舟此人,我再清楚不過。”
馬進良若有所思,雨化田拿起周神醫的藥方看過說:“勿做多想,以後自會交手。你這幾天把藥服了養護身體,馬上要啟程回京,”說著回望一眼桌上的木盒,神態變得凝重,“我們還要送薛大人去面聖呢。”
騰龍駕
又到鎮江,水路折返去通州,最後到達京城。雨化田一路無話,白天站在船舷跟馬進良吹冷風,時不時收幾封繼學勇的密報;晚上挑燈執筆寫奏摺,一本報薛檀私鹽案來龍去脈、一本參梁春錦,又命人細細核對賬目,確認無差,十幾天下來沒有一晚好覺。
馬進良也不去擾他,千里眼常被他一拿就是一整天,手溫全部被吸了去,雨化田偶爾幾次要來把玩觸手都是溫的。
十幾天回程路雖難熬,但越接近京城,越不想離開船。
若能在千里眼中囿成一團的秀色江湖裡慢慢漂泊,又何必回到吃人不見血的宮廷。
終歸還是靠了岸。
雨化田離船時忽然讓人取出一罈封藏的陳釀,親自拍了封泥,又磊落颯爽倒了九碗,分給身邊八個親信,自己端著一碗走到船頭處望著白日青天,揚手把酒倒進暗湧的大河。
“三期,祭薛大人。”
馬進良端酒,碗裡的酒水還在漾動,有幾滴灑到了鞋面上。
他也揚灑了那碗酒,卻不是為祭薛大人。他想雨化田祭奠的也並不是三期的薛檀。
雨化田提袍下船,馬進良緊隨其後。
羈旅坎坷,再無江湖。
馬進良頭一次跟雨化田面聖,手裡提著薛檀的人頭進了乾清宮。撲面而來是一股俗媚的香氣,和萬貞兒的用香一樣。雨化田捧奏摺,見了朱見深一番叩拜,開本宣讀直陳事宜。
朱見深口齒不利落,還有些結巴,所以自己不愛講話,喜歡聽別人講話。雨化田的聲音低沉清越但不古板,聽他讀摺子比聽那些滿口經書的文臣論道舒服多了。
皇帝穿著明黃的袍子在上位打量西廠的幾人,聽完也並未表態,他是個安靜的人,可能安靜久了變得有些麻木,手裡掂著兩顆翡翠太極珠走過來踢了踢木盒:“化田辛苦,這……這是薛愛卿?”
“是,薛檀目無王法糾集市井兇徒,執意要取臣的性命。”
“化田……朕……朕還挺喜歡……薛愛卿的,你下手……太重。”
馬進良瞧見朱見深繞著木盒走了幾圈,一會兒去拍,一會兒捏鼻子用手揮散血腥氣,也不知道心裡在盤算什麼。
“罷,罷,殺了……就……就……算了,鹽……鹽呢?”
“百引私鹽已悉數查獲,賬目在此。”
雨化田示意馬進良呈上賬本,朱見深拿到手裡煞有介事翻來覆去,末了忽問:“兩……兩頭草人呢?”
雨化田對答:“在我靈濟宮。”
馬進良怔愣,突然明白了雨化田為什麼敢取薛檀的項上人頭——範英一個小小的武城縣典使怎麼敢一進京城就找東西廠的當家?必定有人屬意,沒想到那個屬意之人竟然就是朱見深。
“一……一上來就殺人,這……這可怎麼辦……朕是……賞你好……還是……罰你好……”
朱見深雖然不濟,但他畢竟當了皇帝,總歸要有點自己的手腕。雨化田本事再大不過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幾時了?”朱見深問侍從,手裡還在轉動太極珠,一隻腳踩上了木盒。
侍從答未時三刻,朱見深拉起雨化田說:“朕……朕去問問他們。”
朝禮講究“雞鳴而起,昧爽而朝,未日出而臨百官”,朱見深一個心血來潮,火速召集了京城百官下午在太和殿議事,乍看像兒戲。
文武都在琢磨皇帝是吃了什麼仙丹突然開竅勤政,成化起規定上朝奏事勿超過五件,朱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