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一模一樣的神情,紅金異色的眼睛在這種神情的浸潤下危險得懾人:“好啊!我這些年來積攢的‘那些東西’……都是為您準備的呢!”
恐怖的陰雲頃刻間將世界緊緊包裹,瀕臨窒息。
在這樣的交談過後,每個沉默的分秒都像是末日來臨前最後的緊繃。沉浸在角力之中的當事人卻根本看不見,夾在他們中間的整個世界,已經在毀滅的威脅之下瑟瑟發抖,噤若寒蟬。所幸,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喪失了開口的勇氣。總有那麼一兩個敢在這全世界都擔心滅頂提前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往槍口上撞。
伊萬就是那少數人之一,但他想的不是為了維護世界和平之類正義的宏大願望,只是覺得那最壞的結果對於自己和保爾都沒有任何益處,因此直到局勢已經一觸即發的現在,仍然在謀求挽回的可能。他那缺乏激情的、冰冷而強大的理性,在這種危急的關頭髮揮了最大的作用。
然而並不是他身邊的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冷酷地將自己剝離到事件之外,剖析利弊再做出抉擇的。至少他打算說服的物件絕對做不到。這就意味著“說服”的過程必然伴隨著爭吵。
“……不管怎麼說,您的這一舉動都充滿了急功近利的色彩,愚蠢極了。”伊萬毫不留情地批駁了在阿爾弗雷德後院佈置導彈的做法,他以為接下來的不過是同以往每一次一樣的和保爾意見相左,沒想到卻一下子撥斷了蘇維埃近日來緊繃的神經。
“急功近利?”保爾不帶感情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突然露出扭曲到有些猙獰的神色,一把扯緊了他的圍巾:“——您懂得什麼!!”
伊萬被他嚇了一跳,不自禁地退了一小步。蘇維埃毫不留餘地地一個箭步上前,逼近伊萬的臉,溫良得體的面具被撕得粉碎扔在一邊:“您懂得什麼?您只知道指責!您怎麼知道成為聯盟以後我面臨怎樣龐大的聲討和怎樣嚴密的封鎖,您又怎麼知道我的社會主義陣營在如今的世界上處境有多艱難?阿爾弗雷德帶著一個富裕的西方——亞瑟、弗朗西斯、路德維希,那群資本主義混蛋們——而我身後只有一群可憐巴巴的窮國!如果我不能在和阿爾弗雷德的爭霸中取得勝利,您知道接下來我和我的陣營面對的將是什麼?是毀滅!是永久滅亡!您和我和所有人——都無法倖免——都將滅亡!”
伊萬被勒得喉嚨發緊,他看見對方近在咫尺的眼睛裡,瀰漫著一股摻雜著絕望的癲狂。他在其中讀出了恐懼——對未來的恐懼。他忽然意識到這一點,以前他一直都忽略了:蘇維埃在害怕。發現這一點之後他忽然覺得有些豁然開朗,以前有些弄不明白的頑固的癥結,忽然就知道了原因所在。保爾已經看到了被重重圍困的現實,和尼基塔的感情用事不同,他很清醒地預見到了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他將遭遇怎樣的未來,並且因為那樣的未來而感到深深的恐懼。
但是他是蘇維埃啊,恐懼從來都只會讓他迎難而上,他害怕,因此他要突圍。所以他要擴張——掌控越來越多的資源,讓自己越來越強大,在與阿爾弗雷德的角逐中佔據上風——他覺得這樣便可以避免那令他恐懼的事情真正發生。於是他所做的,巧合地跟尼基塔所期望的一致。
抓著他圍巾的力道忽然減輕了,伊萬在腦缺氧的眩暈之中看見那異色眼眸中危險的癲狂逐漸隱去,取而代之浮上來的是一股濃烈的不甘。“我是理想啊,露西亞,您別忘記了,我是您和千千萬萬人的理想啊——我怎麼能輕易滅亡?是不是因為我開始和阿爾弗雷德爭霸,所以你們就都忘了,或者都以為我忘了?不,我是記得的。”他的視線落在了伊萬胸前的星形徽章上,有些空茫,“正因為我無時無刻不記得這一點,所以我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我,必須要取得勝利——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我們稱之為‘信仰’的那個東西……”
——我必須要勝利,不惜付出一切代價,不惜爭奪每一寸最微小的利益,只是為了——那曾經指引我、帶領我的先哲們啊,那如今倚靠我、信賴我的盟友們啊——只是為了把我許諾的那個完美世界,帶給你們。
——因為我,是你們的理想啊。
伊萬看著面前這個微垂著頭、神色複雜的年輕人,忽然感覺心臟受到砰然一擊。此刻時光逆轉,回憶倒流,他看見1929年那個晚上,人們熱淚盈眶地歌唱理想,大劇院被星光點亮,而同一個年輕人,微微彎起倒映著星光的璀璨的眼眸向他伸出手。
只要我許諾,我就一定會讓它實現。他的話言猶在耳,伊萬記得他當時每一個最細微的神態語調,他想自己或許就是那個時候愛上這個年輕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