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翔勒了韁繩回頭看,便見著天色蒼蒼、四野茫茫,遠處山巒起伏,卻是江南從來沒有的景緻。他看了一晌,才重新打馬趕上輪迴諸人,而牧民的歌子也逐漸被雲雀聲蓋過去了。
輪迴城和嘉世山莊完全不同,依山而建,處處營壘,看起來倒有幾分早年間軍寨樣子。若警鐘響了,便是哪處又有了異獸。輪迴諸人雖然聲名在外,卻都一點兒架子沒有。當年在嘉世時候劉皓雖是說過江波濤不少壞話,可真正見到了才發現滿不是那麼回事。城裡最年輕劍客杜明,自打跑去跟興欣唐柔打了一架後,雖然被人家姑娘虐了一把,反倒惹上相思,成天抱著符紙念念叨叨卻又不敢寄,最後還是被吳啟方明華聯手踹走去練劍了。
於是日子一下子簡單起來。每天不過練劍、閒逛,偶爾出去打打異獸。沒人在意他的矛術究竟如何;他不過是輪迴陣中一員,僅此而已。
這麼待了一個月,周澤楷從北地回來了。接風宴上孫翔才第一次好好看了看這位輪迴的年輕城主,第一感想是光從長相來看絕看不出來有這麼好功夫。眾人正熱鬧之時,他忽然就道:“周城主,我想與你比試一番。”
一下子廳裡就靜了下來,大家只在他兩人間看來看去。
周澤楷靜靜注視他片刻,卻在江波濤要開口之前先道:“好。”
那天他和周澤楷打了三場,三場皆負。打到最後一場他索性仰面倒在演武場中,大口喘氣,心裡終於明白為什麼輪迴城大家都服氣周澤楷了。周澤楷也不著急,只慢慢將手中一泓青虹般寶劍收入鞘中,然後便站在原地看著他。
孫翔調息已畢,問:“城主你與葉修,哪個更厲害一點?”
周澤楷眼中閃過一道銳芒,緩緩道:“我與他,尚有一戰。”
“尚有一戰,便是還未打過。”
周澤楷點了點頭。
孫翔又問:“何時?”問完才覺愚蠢,便道,“——定是華山之巔。”
周澤楷沒點頭也沒搖頭,便是預設了。孫翔一時心頭湧起千頭萬緒,正亂糟糟沒個著落時,又聽周澤楷說:
“有一天,——便是你。”
孫翔愕然坐起身,卻看見周澤楷已是轉過身,攜了長劍慢慢步出場去。他停一晌,慢慢把身邊卻邪握在手裡——竟是從未有過沉重,又是從未有過輕盈。
五
孫翔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再見到肖時欽。
江湖十大門派各踞一方,除了一年一度華山論劍,平日若無要事,倒是極少見面。因此在孫翔早課完畢,看見周澤楷江波濤難得盛裝匆匆往前廳而去,便不由問了身邊杜明一聲:“今天這是怎麼了?”
“哎你不知道?雷霆院主今天過來——”杜明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連忙隨便扯了句什麼,匆匆溜走了。
孫翔扯在手裡汗巾險些沒拿住。他走兩步將汗巾往打上來冰涼井水裡一投,然後啪地貼在臉上——將近十一月季候,這冷生生讓他從裡到外打了三個冷戰。
然後他將手巾一扔,大步流星地就往前山過去了。
前廳裡,肖時欽仍穿著那身招牌式的寬袍大袖長衫,手依然籠在袖裡:“我雷霆絕非有與輪迴交惡之意,卻不知道江副城主這話從何而起?”
“從何而起?那日載了刺客來攪亂我輪迴的鐵鳥,肖院主,你真以為我們輪迴人真這般眼拙,認不出那是你生滅道君手筆?”江波濤依然帶著波瀾不驚微笑,“我輪迴不願再涉這等紛爭,更不知道肖院主你今日為何而來。”
“肖某告罪。”肖時欽聽到這裡,已是起身一躬,“然我今日來輪迴,實為使兩家修好之故,還望二位多多諒解。”
“你雷霆站了英王派系,早晚聖眷甚隆;我輪迴如今也不過掙扎著求存罷了。”江波濤少有牙尖嘴利起來。
“江副城主卻以為刺客是英王意思?只怕你小看了官家決心。”肖時欽緩緩道,“天下之事,自是匹夫均不可逃。輪迴一城干係西北防務,若折在奪嫡之爭中,無異於自毀長城。想來,當日刺客,也不過以牽制周城主為目的,並無傷害之意。”
江波濤一時停了言語。周澤楷從頭至尾,只看著他,此時才略點了點頭。
肖時欽又道:“如今天下動亂又起波瀾,只怕非江湖上下合心齊力,不得以治之。我此次來,正是希望與輪迴解開這一心結,能於大劫之中不計前嫌而已。”
周澤楷又看了江波濤一眼,江波濤知道他意思,終於嘆了口氣道:“肖院主如此誠懇,若是我輪迴再說什麼,倒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