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打完一套拳就歪頭睡著了。
葉修蘇沐秋心裡叫苦,可身上盤纏沒了,只好一邊賴在人家裡,一邊出去撂攤子賣藝。一般是先由葉修上來耍一趟花槍,然後蘇沐秋來炫一手箭法——這是他從小學出來把戲:開始射柱頂上果子,然後葉修扔出去他射,最後玩一把懸的就讓葉修把果子頂頭上。葉修倒一點兒也不害怕,他知道蘇沐秋的箭穩得很。而且這招式也討好,每天他們都能收上百來個銅板。
到第三天頭上觀眾裡忽然來了幾個面相不善的大漢。兩人看在眼裡,表演起來加倍小心只恐生事;那幾人卻也沒做聲張,一直看到最後,卻在蘇沐秋準備射葉修頭頂上的果子時候大聲鼓譟起來,只說這算什麼招式,張著眼射誰不會,要在滄州地頭顯示能為可就差了一籌;要是你們敢蒙上眼睛射,我們哥兒幾個今天才能口服心服,若不然——
蘇沐秋剛陪出半個笑臉,就看葉修上前一步:“你們可說了,就蒙著眼睛來射。”
蘇沐秋一把拉住葉修:“你不要命了?”
葉修道:“你那箭我還不信?來。”
蘇沐秋看他片刻,最後重重點了下頭。
最後那一箭照例正中果子。
幾個大漢面如鍋底地走了,葉修蘇沐秋圍場作揖收拾了一圈兒錢,一路回去愣是一句話沒說。最後兩人進了院門,蘇沐秋一把揪了葉修衣領,正要發火,就看一直彎腰駝背縮在破爛棉衣裡的老頭子忽然從院子柴火堆裡摸出一把矛戳在地上。
“你們兩個小子看好了。”
戰法只說一句,然後就綽起矛,一招一式演起來——舞動之間,矛尖上竟顯出諸般光影紋路,或帶火星、或生冰花,直是令人目眩神迷。葉蘇兩人全神貫注,連一點細節都不願放過——他們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世上竟還存在這種武功。
最後戰法輕輕一個收勢,落回原地,道:
“所謂戰法,便是勇往直前。以招式累積,帶動炫紋,越是累積,其威愈盛。所忌諱者,優柔寡斷、瞻前顧後、朝秦暮楚……因此,我這所謂‘戰法’,非無畏者不得以傳。你們兩個,很好。”
若是後來,在江湖裡摸爬滾打多年的葉修可能也不會為這言語那般激動。可那時,他和蘇沐秋畢竟都還年輕,尚不知道一柄戰矛能去的地方、人卻不能去,尚不知道江湖所裹挾人事能消磨幾許少年意氣,尚不知道人間多苦總是生老病死、愛離別、怨憎會、求不得。
他們只是為那一瞬榮耀輝光所攝,便毫無猶豫、全無退縮地伸出手去。
後來葉修想起那天,或許帶了一二分的自嘲好笑,卻絕不曾有半分後悔。
三
後來葉修總說,蘇沐秋是他兄弟。
這話實際不確。他們沒結拜過,也不存在師兄弟之誼——兩人和戰法之間從沒行過拜師之禮,老頭子除了偶爾點撥他們一兩招剩下的便全盤放任,每天裡照例去酒樓喝得醉醺醺回來。等到蘇沐橙再大些,蘇沐秋和葉修就又出去了。他們一起在北地有名的劍客那裡受過訓,在百步穿楊門下打過雜,搭救過受傷的刺客而得了一套忍法,又遇見修鬼劍的大師推杯換盞喝個大醉。戰法也不怪他們三心二意,只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就這麼任由兩個武痴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學下去了。於是無論是槍法劍法拳法棍法,都被葉修和蘇沐秋混著拆在一起,平時練手直是夾槍帶棒、刀劍齊飛。
一日他們照例拆過招,氣喘吁吁躺在場院當中,蘇沐秋擺弄著被他們拿來練武的木刀,忽然說:“我想做這麼一件兵器,既可以當劍,又可以做矛、做棍、做槍、做盾……變化起來靈轉如意,再配上這套打法,說不定也可以去江湖上闖蕩一番。”
葉修卻怎麼也想不出來,笑道:“哪有能變形的兵器?”
“你以為老頭子那柄矛能打出炫紋,又是什麼尋常兵刃?”蘇沐秋嘀咕一句,轉過臉才看見戰法悄無聲息地站在他身邊,險些嚇得跳起來。
老頭並不著惱,眼神反而有些恍惚:“不錯。這柄戰矛,鍛造時在玄鐵里加入異獸筋骨,方能於連擊之際堆起炫紋……”
葉修骨碌一下坐了起來:“異獸?”
“……你們自然不曾見過。早在上古之時,異獸就已經被逐出神州,歸於方外,只有修道之人才能得見。”
蘇沐秋也坐起來,驚訝地盯著戰法:“您是修道之人?”
戰法看了他們兩人一會兒,道:“——你說的那武器,若要做,須得上崑崙山去。真正的煉器師,無不是崑崙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