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自來討,便原樣奉還。”
“可他根本就不記得同你們交易過。”
“那是他的事兒。”李軒微笑,“無瞞無掩,無形無跡,無舍無離,無來無去,萬千繁華,終了只是歸於虛空。當年鬥神登門相托時,該知道的,他已經知道,其實不勞前輩操心。”
誰還沒有些求不得又放不下的人與事呢?
有酒飲鴆求止渴,有絲作繭縛魂魄。
有刺綿裡伏針蟄,有灰以身戲於火。
孫哲平忽而無言,李軒注意地看著他,笑出了聲,“前輩想必是,知道了什麼大事兒吧。”
他們緊緊糾纏在一起,向冰封雪冷的湖水深處沉下去。
千波湖美則美矣,沒半點人味,白日無光,中夜無影,沒有魚,沒有水草,湖底深處是千年古巖犬牙交錯,色若人骨,覆蓋著厚厚凝霜,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猶似陸上雪原。這一片美麗而恐怖的蒼白堅硬深處,牢牢嵌著那塊一人高的碑。
張佳樂拼盡全力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腦子裡轟的一聲。
孫哲平緊抓著他,兩個人都滿身霜痕,骨肉僵木,身上傷處在酷寒裡業已麻木,絕不是好現象。
他竭力做出個口型:樂樂。
躋身這世間最為詭譎危險的極寒之中,他清晰看見懷中人結滿霜花的蒼白眼角微微沁出一滴淚。
大孫。
我還記得啊,我還沒把你忘了。
我在和你相遇的時候,就把我的魂弄丟了。
李軒徐徐說,“大逢山不入江湖,虛空鬼域縱有鬼陣劍斬聞名天下,卻並非以此成名。”
虛空一門,從非豪門卻鼎立於江湖,靠的無非是無所不為與無所不知。
孫哲平苦笑,“包括千波湖、榮耀碑的秘密?”
李軒與吳羽策微微對視,都笑了。
“前輩難道這會兒就忘了,葉神那一魂一魄究竟在誰手裡?”
千波湖底,有冰魄千尋,彈指成冰,千年不朽。故此湖裡寸草不長生靈俱滅,只剩玄雲暗潮,四野波光,唯一能生在湖裡的活物,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異品,石骨珊瑚。
如霜如巖,生長極快,觸物即捕入懷,死死纏繞,化為一體。
“如生成一樣,人力不可撼。”
虛空鬼主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握住身邊的吳羽策,“只可惜再看不到那奇景,當年卻邪一出,破軍千萬,如今千波湖底只餘百丈珊瑚骨巖在水中成冰,活的那些,怕都被葉神殺絕了。”
“他……”
“鬥神造墓,自然也造得比別人更不同尋常些。”
龍首咬住重劍,矛尖磕上劍鋒,一擊而下時葉修用了全力。卻邪與葬花相交,震斷劍身,他一劍而下,斬向那似碑非碑的方石,心中滿滿的只有一個恨字。
——若不是這碑,若不是這天下第一的信物,整個江湖何以前仆後繼,多少人焚心裂骨。
毀了它吧!
李軒微笑,“前輩你,大概是看見了什麼吧。”
愛念瘋狂,夢境瘋狂,留戀瘋狂,宿命瘋狂。
千波湖底最死寂孤絕冰冷的一隅,埋藏著天下第一的鬥神心底最幽暗芬芳溫暖的秘密。
劍鋒斬碎珊瑚,石屑四散,石碑的裂縫中,他看見一張陌生的臉。
蒼白,寧靜,秀美,像方生即死的花。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離開的人,再不能回來的人,生死有命而相守之緣,卻從不肯在天。
以冰霜鎮他軀殼,以己身守他魂魄,以天下第一的榮耀,做他墓前最獨一無二的旌幡。
青塵為弦,流水鼓瑟。
花開移時,秋風磋磨。
人非草木,去而必舍。
春過冬還,無收無得。
——哀哉哀哉,如之奈何?
“倒不曉得那是誰,但葉神肯為其做到這般,想必是極重要的人吧。”李軒輕飄飄地,“奪天下第一,可入主千波湖,此後便立榮耀碑於湖底,世代天下之盟,誰奪魁首,都乖乖替他守著那碑……噗。”
“老葉,”孫哲平喃喃地,“這玩笑你可開大了。”
那些江湖中最強大的傢伙們,一年又一年地就這樣在你視作無雙的那個人面前,奉上爭逐與榮耀。
什麼舉世秘辛,什麼傾國至寶,只對你一人而言確是如此。
而,多少人一無所知,卻年年歲歲替你守了這一曲敘情詩。
“不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