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命。
“大眼兒啊,”他好聲好氣地說,“別哭啊。”
“張佳樂你……”
王傑希哭笑不得。
他突然發現張佳樂的眼睛才是真正盈盈如水,大而清亮得像兩輪冷漠嬌媚的月亮,月照繁城,這一刻他在地上,而他在天上。
到底忘了什麼想留下什麼又為了什麼弄丟了什麼——他甚至還不知道那些問題的答案啊,就這樣隨時隨地做好了離開的準備嗎?
“張佳樂。”他只能重複著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張佳樂。”越叫越醞釀出刻骨的悲傷。
張佳樂。
為什麼你從來都不怕也不軟弱呢?就算被欺被瞞被左右和擺佈過,也凜然驕傲得像能一巴掌掃下天邊的月,初一十五都任你說了算。就算你說了不算,可是——你想要說了算,那樣不甘,又那樣不屈,倔強得一如既往。
“我真是看錯你了。”他輕輕說,看著張佳樂疑惑地揚起一道眉。
是啊我看錯你了,你從來就不是什麼破罐子破摔的秘色瓷,從百花谷主到霸圖主君,張佳樂始終都只是張佳樂,刀風劍雨,繁花血景,走一步,要一步,舍一步,棄一步,再不曾後悔過。他發問只是因為他信任,而回不回答,有沒有人回答,於他而言,從來也沒有那麼重要。
他只是在找他的魂。
他在和那一個人相遇的時候,把自己的魂弄丟了。
張佳樂雙手一合,笑著攏住他的臉,“乖。”
他們只差了一歲,各為一派宗主那麼多年。而此時此刻他像個大孩子似的捧著他的臉,哄騙地勸誘地叫他,“大眼兒,乖。”
你只能乖,因為你沒有資格去,不乖。
而不管贏還是輸,張佳樂從來都只是張佳樂,從來不是你憧憬著的癲狂,或值得圈養的軟弱。也許夠脆,但他從來都不弱。
“被誰騙了,就騙回來。要麼就逮著他,揍一頓,往死裡揍,揍到他再不敢跟你使半點心眼兒。”
他輕微嘆息,小王,別忍著了,把你丟了的魂,找回來。
“……張佳樂。”
當年他在他身邊看著他,那樣誠摯又那樣遙不可及,像看著豔情的書冊與傾城的真金,十分迷魅又拒人千里。
現在他突然知道,他不是沒注意到他的。
“方士謙最喜歡的小孩兒,微草的小掌門。”張佳樂絮絮叨叨,“戴著個眼罩,冰浸浸的眼神,臉上半點邪氣沒有,清秀早慧,雪白通透,好看得簡直無辜。老方那樣看著你,看得人心都疼了。”
所以像方士謙那樣的人,他什麼都不肯說,也什麼都不肯做,只是把他以為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天下第一,微草掌門,中草堂主,豪門當家。
最好的都給你。
殘忍的留給自己。
給不了你的話,就讓你忘了我罷。
張佳樂簡潔地總結,“他們都是大傻逼。”
他端詳一會兒王傑希,“小王你果然一眼大一眼小,哈哈哈。老葉說我還不信……”
背上一緊,王傑希用力抱住了他,“張佳樂。”
張佳樂張佳樂張佳樂。
他輕輕鬆鬆地回答,“哎。”
我在這兒呢,可我從來就不是你的。這世上有些事兒,可能根本就不消講道理,或許講講道理的話,也不過就是先到先得。騙得了誰也騙不過自己的心,就算那顆心早就破破爛爛滿是補丁針痕,可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有痴情的人曾經說過,衣裳也還是舊的好,溫順,貼身,暖不暖也罷了,只是裹在裡面,你覺得安心。
他親暱地蹭了蹭他的臉,“就這樣吧。”
來日相逢,便是天下之盟論劍之會,微草霸圖刃鋒相對。
都是命啊。
城下有故人挑燈,壓百人軍陣,風雅地用指尖彈著沒匣的劍。
張佳樂探出頭大喊,“老林,別裝了!一個流氓你裝什麼大俠!”
林敬言笑了,氣息綿長深厚,遙遙地傳上來,“流氓就不能是大俠了?什麼邏輯,樂官兒怎麼越醫越傻。”
他揮手引過那匹雲花黑驄,“走啦。”
高英傑和劉小別找過來時,自家師父袖手立於城頭,竹色長衫獵獵如旗,遙望遠處行路漫漫,一點燈影微光沒進雲際晨曦,映亮了銀鞍金轡,和霸圖男兒槍戟上雪樣的寒鋒。
劉小別吸了口氣,“那是霸氣雄圖的人吧?”
高英傑滿臉驚訝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