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而就想起了那人,這春日的南國之城像極了那人流轉的眼波青青,溫文而迷離。
想到那人,心裡輕微刺痛起來,思緒頓了頓,便再想不下去。
正巧身旁好友執了他的手,意興高漲地將他拖著走,“楓岫,你來看看這個……”
於是他微微笑起來,罷了罷了,何必再自尋煩惱。
“聽聞了麼,三百里之外的血闇沉淵,近日來有些不對勁啊。”
茶餘飯後的閒聊飄入耳裡,前行的兩人腳步同時微頓,不由相互對望一眼。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路邊小茶棚裡轉眼圍攏了一圈人,皆等著聽後面的故事。
“哎呀,你們可不知道啊,前陣子我街坊對面的鄰居老李——”
才開個頭,已有好事者跳出來打岔,“哪個老李?是不是就是那個光棍了一輩子沒娶上媳婦的老李?怎麼,這次莫非又看上了誰家姑娘不成?”
聞言,眾人皆齊哄哄笑起來。被圍在中間的發言者“呸”了一聲,“去去,別打岔!不就是那個老李,但這次可不是什麼好笑的事吶……”
慢悠悠喝了杯茶,故意吊人胃口般,待得眾人皆乾巴巴地瞅著自己瞧,發言者才又續道:“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老李忽然跑來敲我的門,跟我說他最近做生意進的一批貨半道給不見了。我見他滿頭大汗怪焦急的模樣,叫他進來坐坐細說。他卻搖頭說要連夜去找找那批貨的下落,大約是西去二三百里的地方,託我在他離家的這幾日,幫他顧一下家門。”
“我當時想著,半道貨丟了這事也很平常,或許找找就回來了,也沒多想就答應他。誰知老李這一去月餘,竟是失了蹤,不但貨沒找回來,連人也跟著沒影了。我便盤算著,即便是兩三百里的路程,他騎的又是好馬,一個月也足夠去幾趟來回了——”
言及於此,方才打岔之人又忍不住插嘴道:“怕是半途上遇到哪家美貌小娘子,跟著去了也說不定。”
眾人又是一陣鬨笑,發言者終是怒拍桌子,“到底還要不要聽了?!”
“要聽,要聽。”眾人連忙點頭。
發言者哼哼幾聲,嗓音卻也不自覺地壓低下去,“就在昨日啊,我聽聞有人帶回訊息,從此向西三百里開外的血闇沉淵,竟然發現了一批人畜屍骨!聽回來的人說,地上尚有殘餘的貨物,人畜已皆是化為白骨辨認不出了,只在一處屍骨上發現了個銅甸子。我去尋了那銅甸子來看,真真竟是老李的無疑!”
眾人一片譁然,臉色皆變,再沒有方才玩笑神情。
“沒想到啊,沒想到那晚匆匆一別,竟成了最後一面。貨沒找回,人反也賠進去了……也不知是何人這般狠心,竟下如此毒手……”
不遠處佇足而立的兩人始終靜默不語,聞言至此,紫衣人負手轉身,“走罷。”
“喂喂——”粉衣人一把將他拉住,“你要去哪裡?”
楓岫主人微微抬眸,淡淡目光穩穩落在那人面上。半響,薄唇揚起細小弧度,“你以為吾要去哪?自然是——回、船、上!”
“呼……”那人長舒口氣。
夜闌人靜,水天如洗。
天上一勾彎月,兩三點星。四處清靜寂寥,蘆葦從中傳來隱約幾聲蟲鳴。
船首處,紫衣人倚漿獨立。
身後捲簾輕響,一人緩緩步出,“傷勢沉重之人,應該早點歇息。”
楓岫主人笑笑,“現在又把我當傷患了?白日間怎不見好友你這般醫者父母心?”
身後之人同時微笑,“吾只是未見過如此好管閒事的傷患。”
“哦?”楓岫主人輕挑起眉,轉回半個側臉,“吾怎麼好管閒事了?”
“想去夜探血闇沉淵麼?”粉色袖袍上前,帶來一陣熟悉馨香,“楓岫,你別以為能瞞得過吾。”
紫瞳微合,“血闇沉淵——你知曉這關係到什麼。”
“吾只知曉,一入江湖便再無退路。江湖風雨大,並不是沾衣欲溼杏花雨,而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楓岫主人淡淡笑起,“難得你也會生出這樣的感嘆。”
聽者無語,然終究輕嘆,“即便如此,吾亦阻止不了你之腳步,是麼?”
楓岫主人轉身,半張臉落入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裡,“為何要阻止?好友,一直以來,吾在等你一句話——”
那人的臉始終半垂,看不出表情。楓岫主人眉目不動,“拂櫻——”
想說什麼,然忽見拂櫻齋主手臂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