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淋在雨裡。
花滿樓似乎已經忘記與他同行的,還有這瓢潑的雨。
陸小鳳卻已經無法阻隔這場心如狂雷的雨。
一把傘出現在花滿樓身邊。
一把傘是無法遮擋這樣的大雨的。
但它卻依然出現在花滿樓身邊,它穿過密集的雨簾,置在花滿樓頭頂。
嘩啦啦。
如小溪流被阻隔,變成一道小瀑布。
他們忽然靜止了。
心聲已經超越了雨聲。
心如狂雷。
他們如此之近,卻隔著一道雨傘保護而形成的雨簾。
陸小鳳道:“花兄。”
他彷彿已經啞忍了太久,心胸也仿若爆裂開。
他似乎除了這兩個字,他已經再也說不出任何的詞。
花滿樓竟沒有說話。
他的耳朵裡被雨聲灌溉。被雷聲震動。被風聲溢滿。
然而,這一切卻無法掩蓋熟悉的聲音。
亦無法掩蓋所有的真實。
他終於道:“想不到陸兄竟學會了司空摘星的手段,憑空摸出一把傘。”
陸小鳳在來之前絕不會帶傘。
此刻要買一把傘卻實在不易。
陸小鳳道:“想不到花兄這樣的公子出門,卻任自己淋在雨裡。”
他們雖然是這樣說笑著,但心口激盪,絕不會比這雨細半分,慢半分。
而他們的身手也絕不會慢一毫。
花滿樓如同在雨裡寫了一張勁豪的書法,招不致命,卻激盪。
陸小鳳並沒有躲開。
他出手,他便接招。
那把傘終於落在地上。
雨幕凌厲,雨中人卻早已無雨。
花滿樓道:“為什麼?”
他從不是一個會問為什麼的人。
陸小鳳也絕不是一個會回答的人。
他們說了他們從不曾熟練的話。
陸小鳳道:“沒有為什麼。”
他的手忽然一動,他已經躍起,手上卻又回握了那把傘。
他將拿傘甩開,在空中落出一朵花。
花滿樓的手已經疾馳而致。
陸小鳳忽然貼近他,靠近他的手掌。
花滿樓的手離他的心臟只有半分。
本要遠遠大於半分,但陸小鳳太快,已經移近了只有半分。
花滿樓的手猛然撤了回來。
他的臉上已經發白。
他已經不能動了。
他在撤手的瞬間,就知道他已經不能動了。
陸小鳳在此刻已經點住了他的章門穴。
陸小鳳終於道:“花兄,你終不忍心傷我。”
雨水順著花滿樓的臉滑下來,皆又混入雨水。
花滿樓道:“原來我竟傷了你。”
他終於想到了些什麼。
他的手在一月前並沒有收回來,而是點住了他的心臟。
靈犀一指。
他用靈犀一指傷了靈犀一指的主人。
在那個他無盡痛楚的黑暗裡。
在那個將他吞噬的折磨與無助裡。
而那個人,卻是他一生中最為親近的朋友。
他原來已經傷過他。
陸小鳳道:“你不該出門尋我。”
他輕輕的撿起那把傘,依舊撐在花滿樓身前。全然不管他此刻已經被雨澆透,像是一個落湯雞。
一個像落湯雞一樣的鳳凰。
花滿樓卻問道:“你的傷,有無痊癒?”
他終於還是掛心於他。
他並不在意陸小鳳點了他的穴道,卻終究掛懷他曾與陸小鳳的傷痛。
陸小鳳道:“它很好。”
他忽然拿起花滿樓的一隻手,輕輕的靠近他的心臟。
縱然花滿樓沒有被他點中穴道,他也可以毫不猶豫的將他的手再次放在他的心臟上。
一個穩健有力卻如狂潮般的心臟。
花滿樓的手有些涼。
陸小鳳忽然丟了傘,一把抱起花滿樓。
他將他抱在懷裡。
比他任何一個時候都要誠摯。
他卻忽然又有了一絲心痛。
這個時候,他本不該心痛,也絕不該是心痛的時候。
他道:“你本不該來尋我。但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