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的普通人,卻不見得就必死無疑。我須得帶著裝有黃泉路的靈媒古鏡逃離這裡,以確保幽魂之態的薛雲安然無恙。
也許是我警惕的樣子過於滑稽,吳鉤老漢失聲笑了出來,一邊擦著老臉上糊著的黃泥,一邊氣定神閒地道:“伢子,而公不傷你。”他說著再次抽起自己的旱菸,揹著手朝門外走去,身影在清晨的曦光中露出了幾分渾濁。“……只不過,你怕是也走不出去了。”
吳鉤老漢消失後,看到長廊邊堆積如山的破舊老油燈時,我驀然明白了些甚麼。他先前依照白師爺的吩咐來到這裡,誘導那些瘴氣的同時,還在西山四處倒滿了涼滑的燈油。再有半晌過去,只消他劃上一根火柴,這座陰間的王邸連同裡面的生靈,便都會化作黃泉中的一縷淡煙了。
這時,原本安靜下來的靈媒古鏡忽然有了響動,雙目流血的白師爺也撐起身子,怨毒地朝門外看了過去。
☆、彼岸花
……
耳邊掠過的微風有些蒼涼,那被香灰割裂的身軀在地上緩緩爬動著,像極了一條出洞的冥蛇。雖是被吳鉤老漢和我驅散了靈力,可他卻還彷彿留有著報復的意念,只是那物件從害他無法登仙的殭屍王爺,變為了自己最親近的養子。
靈媒古鏡愈發顫動得劇烈,我站起身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看向白師爺的目光忽然有了一絲憐憫。
他的心雖然早已被千年來刁惡的念頭玷汙得漆黑無比,卻始終在胸腔內鮮活地跳動著,直到方才的吳鉤老漢給予了他最後一擊;我似乎看到了他險些淹沒山頭的恨意之下那濃重的悲哀,卻是不知他終究悟了沒有。白師爺寂寞無常了千年,稱得上是一隻老智囊,可有些事,他看得並不比我清楚。
所有愛的遐思對他來說都只是奢望;他無法擁有情人之愛,親人之愛亦背叛了他。現在,他應是已生無可戀了罷。
看著眼前已經出現了幾條細紋的靈媒古鏡,我苦笑著閉上雙眼,已然把將要發生的一切在心中理清後,並不去阻攔他意圖報復的步伐。不知名的安魂曲在王邸中幽幽響起,黃泉路上空靈的梵音再度潮水般湧來,當靈媒古鏡在我面前徹底破裂,周身籠罩著濃厚戾氣的殭屍王爺從碎開的琥珀中竄出時,我便知道了結局。
——若白師爺知道不論他做出何種努力,都難逃別離人間的厄運,蹤跡也終將被歷史抹除的話,還會選擇從方才沉睡的土地中醒來麼?
古鏡的碎片盡數落在腳下,映出了無數張我有些憔悴的面容,以及身後那懸浮著的龐然大物。當王者之力和靈媒之力被上天的寵兒融為一體,他便不會再去畏懼這世間的任何事物;他將會代替我這個凡人的仙子來拯救一切。
已然是仙鬼模樣的薛雲看著我,深如碧湖的眼底沒有半點波瀾,目光靜靜地轉向地上的白師爺,又轉向門外吳鉤老漢消失的地方。古時將軍的裝扮使得他看起來肅穆而莊嚴,像是要審問甚麼一般高高地懸起身軀,手中的闊刀對準了白師爺已再無法復原的傷口。
如今的白師爺在他眼中,不過是垂死掙扎的螻蟻,而門外的吳鉤老漢亦然。
通天仙者的眼睛彷彿在一瞬間回到了我的眉下,吳鉤老漢指使著幕客們搬運財寶的佝僂身影透過幽深的林子現到眼前,我預知到了他的命運,知道早已在白師爺的教養下變得亦人亦僵的他是斷然走不出去的。他逃得過那些將他拉進腐泥裡的殭屍,卻逃不過薛雲的制裁,馬上便要自燃在山間,化為下一個輪迴裡的微塵了。
或許打從一開始,那個站在頂端洞察一切的先知,便是作為旁觀者的我。
燈油的味道混合著腐爛的氣息從山林中飄來,我的眼前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火光。或許是山裡太過陰涼的緣故,它們看起來並不兇猛,就這麼溫吞地燒著,直到緩緩將整座靈王府包圍起來。已經碎裂的靈媒古鏡仍在吟奏著黃泉的梵音,身後的薛雲自喉間發出幾聲低吼,像是在以王者的威風震懾著那些蠢蠢欲動的亡靈。
白師爺似乎快要承受不住殭屍王爺的戾氣了;我看到他揚起頭,血紅一片的眼眶不知盯在哪裡,像是在悼念著自己最後的時光。
薛雲的刀在白師爺頸上靜靜地懸著,卻始終沒有殘暴地落下去。也許是仙者的善心制約了他,也許是昔日白師爺的救命之恩與教授之恩使他不忍,那把刀終是緩緩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的瘴氣,包裹在陷入囚籠的白師爺身上,一點點地吞噬起來。
溫厚的身體貼上我的脊背,薛雲泛著靈冥之光的手臂摟住了我,彷彿在無聲地安慰。我並不懼怕眼前的景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