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維持了,夜不歸宿地玩了一陣。而弟弟,有生以來第一次得到了父母的關注。
“對長子徹底死心的夫妻倆,終於將目光投向了平凡的幼子。現在繼承家業和傳宗接代的期望落到了弟弟身上。父母語聲中前所未有的關心,以及隱約的歉疚,都讓他惶恐不已,好像黃粱一夢隨時會跌落雲端。彷彿為了印證他的不安,那詛咒似的聽力總能讓他發現些奇怪的地方……
“父母一直避擴音及哥哥,有時不經意間說到,父親便會咒罵幾聲,而母親則只是嘆息著轉移話題。但奇怪的是,他們的語氣裡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殘留的溫情,有的只是徹徹底底的恐懼。
“什麼樣的父母會害怕自己的孩子?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原因,他更不明白為什麼書房自那以後就上了鎖。
“每個人都守著秘密,每個人都在粉飾太平。連他自己也一樣——他買了一支錄音筆,偷偷地錄下父母的聲音,晚上躲在被窩裡一遍又一遍回放。聲音是唯一安全可靠的東西,永遠不會對他撒謊。就是從那時起,他養成了隨時隨地錄音的怪癖。而等他終於知曉答案,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平靜無波的敘述聲突然低弱了下去。S抬眼看著G,幾不可見地笑了笑。G心裡多少猜到了後續,不由得握住他的手。
S吸了一口氣:“原本老實本分的夫妻倆隨著生意越做越大,不知何時與黑道有了牽扯。他們將最私密的賬本藏在家裡,卻被長子從中看出了端倪。哥哥既不關心父母的事業,也不在乎他們的安全。他在發現賬本之後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影印它們,用做要挾父母的籌碼,換取自己為所欲為的權利。”
S低笑一聲,“天真的、任性的孩子啊……如果在當時就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他的選擇會不會有一點不同?可是誰又能預測未來呢……”他的聲音愈發低微,彷彿浸入了幽冥,吐出的字句忽而染上飄忽的鬼氣。
“有一天上午陽光正好,他們一家人都坐在轎車上,車廂裡放了一隻大行李箱,朝機場駛去。哥哥要去很遠的城市念大學,是母親提出全家一起送他。他們都不記得上次像這樣聚在一起是什麼時候了。車裡的氣氛很緊張,四個人都沒有說話。後來母親終於試探著問哥哥時間,她的聲音又膽怯又溫柔,好像在哀求他似的……他微笑著回答了她。母親幾乎哭了出來,父親雖然沒出聲,但看上去也鬆了口氣。然後父親開了個拙劣的玩笑,母親尖聲笑了起來……”
G感覺到掌心裡的手一陣陣發冷,那溫度順著血脈絞入自己體內,拖著心臟沉沉地下墜。他收緊五指用力捏了捏對方:“S?不如我們就講到這,下次再——”
“然後車子拐了個彎,母親正回頭對兄弟倆說話,突然之間……突然之間,一輛貨車從斜刺裡撞了過來。”
S閉了閉眼。
嘈雜的人聲。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叫,語言的意義被肢解,碎片鑽進他頭顱的裂縫,濺出很多很多的血。
驚駭,憤怒,恐懼,有人高呼著報警,對對,你快點撥急救電話,孩子,聽得見嗎?不要怕,救護車很快就到了,焦慮,憐憫,恐懼,女人的聲線尖細而顫抖,老公你去看看,那個人好像還在呼吸。
巨大的輪胎,圓形的、佔據整個視野的荒誕輪胎,一雙雙腿瘋狂地移動著,抽象畫般的大片血跡,快看他睜開眼了,堅持住啊,救護車馬上到了,救護車為什麼還不來?急切,疑惑,恐懼;為什麼還不來?這個人的呼吸停了,醫生,這裡有誰是醫生嗎?
血粘在頭髮上,他的頭髮弄髒了,女人古怪地扭曲著,小時候在垃圾桶邊看見的廢棄模特,塑膠胳膊泡在雨水裡,嘶啞的呼喊聲,兩個都要死了,尾音加重,自我暗示,恐懼。
恐懼,恐懼,恐懼,恐懼。
陌生女人半面血汙,喉中發出咯咯的聲音,雙眼慢慢地翻白,他突然認出那張變形的臉,她是媽媽。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一隻手捂住他的眼睛,是模特從垃圾堆裡爬出來了嗎,慌亂,憤怒,救護車為什麼還不來,為什麼?
嘈雜的人聲,誰在吵架,尖銳的鳴笛聲,歇斯底里的音樂聲,有人在跳踢踏舞。救護車不會來了,救救我吧,結束這一切吧。
很多很多的血,倒灌進他的腦袋,雪白的大腦懸浮在血海。模特死死拉著他的手,可是模特的手已經斷了,丟在雨裡了,他無法呼吸,無法思考。快關掉音樂,它越來越響,志得意滿地折磨他的耳膜,他終於驚醒過來,那是手機鈴聲。
哥哥坐在他的病床邊,仍然握著他的手,手機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