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貞一歲時,他們全家到東部旅遊,卻不幸遭遇強烈颱風,山上土石崩落,整臺遊覽車被推到數百公尺高的懸崖下。
姐姐跟姐夫當場死亡,貞貞在經過三天的急救手術後總算撿回一命,卻因為腦部缺氧過久,成了痴兒。姐姐的夫家無力照料,高翌翔毅然決然的收養她。
照顧痴兒已經不容易,高翌翔獨身一人要養育貞貞更是困難,期間經歷多少艱辛已不願再回想,他從不埋怨,貞貞的歡笑便是他的幸福,為此怎樣的苦都甘之如飴,而無奈,他們父女緣分如此短暫……
「我已一無所有。」他垂眸,幾滴眼淚從高空中往下落,這聲哀嘆中有怎樣的絕望,旁人無法想象。他的一生,就是不斷、不斷的失去。
「這樣啊。」張明希沒有再多說什麼,安慰或鼓勵的話語無法傳進已經封閉的心裡。
「我兒子是個鬼靈精,性格又傲又倔,說也說不聽,老是到處惹麻煩,得罪了不該惹的人物,於是被打死了。」張明希說。
他瞥了對方一眼,張明希看起來很年輕,絕對不超過三十歲,但聽他的說法,他兒子應該是個血氣方剛的青少年……或許他很年輕就有了孩子吧?高翌翔不是喜愛打探旁人隱私的性格。
「那您太太……」
張明希微微一笑,笑容中包含千言萬語。「……至於父母,跟我的兄弟,都在下面。」他指著底下。
怎麼會?!這男人的經歷簡直像另外一個自己,跟他一樣失去所有的親人,獨活在世上。
「你……你在開我玩笑嗎?」
「這個嘛……」菸頭落地,張明希用腳踩熄黑暗中那一點火光。他轉過身,兩手撐在欄杆上。「沒有意義吧?編這樣的故事給你聽。」
太多的巧合,反而令人不敢置信,但張明希眼裡的哀傷不是作假,更何況他們非親非故,他無須說謊哄騙自己。
「葬禮的牧師說,這是神給我的考驗。」
張明希冷哼一聲,「去你的神!狗屁!」
狗屁嗎?……雖然臉上的表情仍是凝固的,但三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有了能笑出來的感覺。「很高興認識你。」
張明希低笑,「彼此彼此。」他看向高翌翔,無神的黑瞳中流轉奇異的紅光,那側頭的微笑有股說不出的蠱惑味道。「兩條街外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日式居酒屋,他們的生啤跟烤肉串很不錯,想去喝一杯嗎?」
若這是勸阻他輕生的藉口,高翌翔肯定不賞臉,但眼前這男人與他同樣悲傷,明白拖延只是痛苦的延長,張明希沒有說出「活著就有希望」這樣的廢話。
「『澤野』?跟同事聚餐去過幾次……」
「是間很棒的店對吧?」
「但我還是……」
張明希以指腹抹去他頰邊的一顆淚珠,輕笑。「有什麼關係呢?反正是最後的了。」
語氣跟眼神突然如水的溫柔,被這樣過分美麗的雙眸凝視,高翌翔感覺籲出的氣息有些濁熱,喉嚨乾渴難耐。
他吞了口唾液。「這麼說……也是。」
反正是最後了,怎樣都無所謂。
「澤野」的包廂平時要四人以上才能使用,但因為這時段店裡人不多,在張明希表示會消費到包廂基本金額後,店員便開放給他們。
生啤當然是成打成打的叫,張明希將店裡的招牌菜全點過一輪,盤子桌面擺不下還放到了包廂的榻榻米上,看他一口肉串一口炸蝦吃得不亦樂乎,哪裡像個想跳樓輕生之人?
「你還……真好胃口。」現場他唯一吃得下的只有啤酒。
張明希吃得雖快雖多,餐桌禮儀倒是不差,他放下吃一半的肉串,以餐巾紙抹抹嘴後說:「業務不是人乾的啊!」
「嗯……這麼說,好像沒見過你?」
「我同事也常這麼說。」張明希笑道。「要吃點嗎?」將一盤焦香四溢的烤魚推到他面前。
業務時常在外招攬生意,愈少回到公司表示愈認真工作,的確不大有機會與他這天天待辦公桌的會計碰到面。
「你吃吧。」他搖個頭,「沒胃口,吃什麼吐什麼。」
「SSRIs,百憂解?」
SSRIs(選擇性血清素抑制劑),抗憂鬱藥的一個種類,其中的百憂解(Prozac)是目前最為普遍、公認副作用最少的抗憂鬱劑,對方能說出這個名詞,表示應該也有在服用。
「嗯……」他單手支額,猛灌啤酒。
「多久了?」
「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