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回到南京後,夏庚生傷勢最為嚴重,直接就被送到維多利亞綜合病院住了院。元清河身上多處燒傷,尤其是右手腕,那一圈皮肉幾乎都被燒焦,面板腫脹鼓凸,裡面透亮的,上了褐色藥水之後,那傷疤像一條巨大而醜陋的蜒蚰,顯眼的盤曲在他手腕上。
石誠倒是最為輕鬆的一個,除了幾處輕微的擦傷和燙傷,幾乎毫髮未損。他盤腿坐在床上,細細的為元清河的傷口上藥。元清河裸著背,垂著頭,頭髮上溼漉漉的滴著水,石誠放下藥瓶和棉球,扯過一塊乾毛巾,捂在他頭上就是一頓亂揉,這人倒也乖巧,不聲不響任他蹂躪。
石誠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下,看著他光/裸的後背,原本白皙細緻的面板上多了好幾片面積頗大的燒傷,再加上凌亂的抓痕,看著倒有那麼點慘不忍睹的意思。
“一個大老爺們兒,身上有點傷才好。”這話說得不由自主,像在安慰他又像在安慰自己。
元清河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迫使他將毛巾拿開,將一頭亂蓬蓬半乾不溼的頭髮甩了兩下,咄咄逼人的湊上來問道:“那時候,為什麼不走?為什麼那樣急著送死?”
石誠愣怔了片刻,垂下眼瞼,目光閃爍了兩下,終於又充滿勇氣的和他對上,眼中滿是笑意:“你要是就這麼去了,我的損失不是大發了?”石誠跳下床,一邊收拾床頭櫃上的藥物,一邊背對著他說道:“好不容易才把你從元家莊給弄出來,你要是死了,我哭都沒地方哭去!別胡思亂想了,趕緊睡吧,明天還有一筆軍火交易。”
熄了燈,石誠縮排自己的被窩,背對著元清河躺下。元清河躺在另一張單人床上,黑暗中眸光緊緊的鎖定在石誠身上,這個混蛋,叫他越來越看不透,狡黠聰明,詭計多端,只有他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份,卻決不允許別人侵犯他分毫。可是那時候,在被熊熊烈火炙烤得熱氣逼人的列車廂之中,在走投無路的絕境之中,那個突然撕碎自己道貌岸然的君子偽裝,醜態畢露歇斯底里的人,那個乖巧的任他摟著,坦然無畏與他共赴黃泉的人,真的是眼前的這個混蛋嗎?
元清河有點心煩意亂的翻了個身,從枕頭底下拿出那個舊香囊,湊在鼻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細細品味著舊日時光中的香氣,將那些紛雜的思緒從頭腦之中驅逐出去。他不知道,在他翻身的同時,石誠也翻了過來,默默的凝視著他,一雙清亮的眸子在黑暗之中熠熠閃光。
第二天一早,石誠就接到了軍營那邊發來的急電,他坐在床上讀了譯好的電報,將電報往桌上一拍,移到元清河面前,眯了雙眼笑得毫不掩飾:“果然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們的機會來了!”
元清河瞥了一眼電報,上面說的是趙長華親自掛帥追擊山匪,結果中了陸青山的甕中捉鱉之計,被困在了陸家溝,留守的幾個團長和參謀束手無策,只得發電報請示參謀長。
石誠匆匆趕赴和歌山與李今朝順順當當的做成了那筆軍火交易,爽快的開出支票,等人驗好支票,就準備起身告辭。
李今朝手裡抱著他的貓,笑著挽留道:“不在我這兒吃了午餐再走?我這兒可是有很好的西餐廚子,保證不會再煎出上次那樣半生不熟讓人難以下嚥的牛排。”
石誠曉得李今朝在挖苦自己,經過這一遭,他和李今朝似乎拋掉了生分,熟稔得像老朋友一樣。石誠不得不承認,李今朝是表現出了極大的真誠的,敢跟一個野路子軍閥在自己宅邸裡做軍火交易,這不是憑著情分二字就能做到的。
院子裡的喬木都開了花,落英鋪了一地。臨上汽車前,石誠和李今朝事務性的握了握手,什麼都沒有說,他總是不知道該以怎樣的面目來面對李今朝,對於那些莫須有的過去,兩個人都心照不宣。李今朝是當了真,而他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看著石誠跳上汽車,車伕發動汽車,漸行漸遠,李今朝依舊抱著他的貓,好整以暇的抽著水煙,眯起眼睛看著遠去的汽車。
真是個野性難馴的小傢伙,在他風光無限的前半生之中,還未曾遇到過這樣一個難纏的人,所謂棋逢對手,遇強則更強,這點燃了他無窮無盡的征服欲,只想將他拆吃入腹。他用手指在小貓脖子下畫著圈,小貓舒服得狠了,張開剛剛開始長牙的嘴,在他指尖親暱的用力咬了一口,李今朝將淘氣的小獸託到面前,把臉埋進它蓬鬆柔軟的毛裡蹭著,深深的嗅了一口,意猶未盡的自言自語道:“你遲早是我的……”
將住院的夏庚生和一批受傷的手下交由英國商人照看,又讓幾個勤務兵留守醫院,石誠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