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舅甥倆的話也差不多了。那邊專心致志開啟機關的黑衣男子恰巧發出喜悅驚呼,舅甥倆循聲望去,果然看見牆角原本嚴絲合縫的地方滑出了一方黑漆漆的地洞。
黑衣男子毫不猶豫地跳下地洞去探路。片刻後那地洞裡亮起火光,那人在下頭招呼:“夜長夢多。王爺快走!”
青衣男子抱拳向灰袍老者彎腰深揖,沉聲告別:“舅舅保重,外甥這就走了!”
灰袍老者強裝平靜鎮定,但語氣有些微的哽咽。擺擺手道:“王爺多多保重自己,一路順風!”
青衣男子跳入地洞,剎時一塊木板滑過將地洞掩住。那牆角隨即無聲無息移動,將這處暗道再度封鎖起來。灰袍老者吹滅了屋裡油燈。仰天長嘆一聲,怏怏轉身,撐傘出屋。
然則他剛剛走到這條街道的路口,便警覺站住。明明如同來時那樣下著雨,他就是感覺到了雨聲的不對勁兒。雨絲似乎遭受到了某種莫大阻礙,無法順暢地從天空傾落地面。
一道刺眼亮光忽然劃破烏沉沉的夜色,灰袍老者下意識眯住眼睛,一顆心止不住地慢慢往下沉。他驀然想到了什麼,剛要張嘴疾呼,希望自己的示警能被走了沒多久的那二人聽見,可惜一枝羽箭咻地突至。
雖不曾傷他性命,這支箭卻將一團柔軟綢布射入他的口腔。如此神射之技,簡直讓人驚駭。冰冷箭頭散發著無窮寒意,從他的嘴裡一直冷到了他心中。
雨傘摔落地面,灰袍老者被羽箭帶來的力量衝撞倒地,半響都爬不起身。他在一灘汙水裡使勁掙扎,想伸手去拔嘴裡箭支,發出怪異的呵呵聲音。有人邁著輕靈步伐來到他身邊,伸手先錯開了他的下巴,再將那支可怕羽箭連著布團從他嘴裡拔走。
此時灰袍老者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卻因下巴脫臼而狼狽地張著大嘴。他努力瞪大雙眼,想將這個來到自己身邊的人看清楚。卻聽這人發出尖細輕微的笑聲,萬般的嘲弄。他也看清此人身後探出一張黑漆漆的大弓,腰裡掛著箭袋,方才那支箭便應是此人射出。
“對不住了林尚書,小小得罪之處,千萬莫見怪!”這人嘴裡話說得好聽,卻掐著灰袍老者林尚書的胳膊,相當粗暴地將他從地上拎起來,也不顧他站都站不穩,直接拖著來到燈光明亮處。
用盡全身力氣揮開這人的鉗制,林尚書跌跌撞撞地站穩腳跟,看見雨中停著一乘灰撲撲的小轎。轎簾掀起,露出一個這段時間他已經熟悉其存在的人。
內衛豹衛大檔頭區寶智。雨幕裡,影影綽綽,四下全是人。
林尚書絕望地閉了閉眼,心中一片悽愴。區檔頭帶著親信徒弟此前消失了近十年,幾乎被京裡的人都遺忘了,卻沒想到突然回京。短時間內想拉攏此人,無異於痴人做夢。落入此人手中,只怕再無幸事。
“林尚書,”區寶智搖搖頭,惋惜道,“自作孽,不可活啊!您這般為虎作悵,可曾想過林家上下三百二十七口人的生死?”
這灰袍老者正是御前行走大學士、吏部尚書林之玄,濟國公林參的嫡長子,聖祖誠敬夫人的嫡長兄,永瑞親王和被廢為庶人圈禁的前祥王的嫡親舅舅。
林國公逝後,有宮裡的誠敬夫人和受聖祖倚重的永瑞親王為靠山,林之玄在三年之內便做到了天官,還被賜御前行走大學士。尤其在永瑞親王奉旨監國之後,他的風頭更盛。
只是現在的林尚書再也沒有在朝堂上揮斥方酋的意氣風發,他臉色灰敗,因大張著嘴而不受控制的口水沿著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流,模樣說不出的可憐。他眼神木然,彷彿生機盡失。
區寶智看著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被押走,被打磨得愈發冷硬的心腸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待林之玄被推上馬車,這乘小轎和這群來去皆無聲息的內衛便飛快地消失在雨幕裡。
能被林之玄冒著生命大險雨夜相送的青衣男子,自然就是永瑞親王殿下。他早在數年前便暗中尋找到一名與他極為相似的男子秘密養在府裡,每天命人調教,如今那人裝扮起來與他已有七八分的相似。
倒不是他早知會有今日,而是未雨綢繆。只是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場,永瑞親王在地道里疾速前進,心裡也萬般不是滋味。他不會承認他敗在了兄弟侄兒之手,他有如此下場,完全是因為他不及聖祖。
這段時間被幽閉王府,永瑞親王思前想後,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他的好父皇,英明神武的聖祖陛下不僅沒想著傳位給他,而且早就防著了他。
他埋在內衛裡的重要釘子,自聖祖大行那日起就再也聯絡不上;他藏在城衛戍備軍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