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法大會繼續開了下去,秦休卻藉口受傷,再沒出現過。就連雲錚都藉著照顧道侶和調查商略身上陰魄真種的藉口,一直留在陵陽殿不曾離開。這回朱陵真君盡力安排的大好場面,終究沒能如他預計一般完滿,各派對羅浮的領袖地位,也不如開始時那樣堅定。
秦休雖有熱情,法力卻實在太弱了,竟被鬼修侵蝕身體、感染弟子也不自知。就連朱陵真君也沒看出弟子的異樣,可知羅浮對門下弟子的監督管控還是不足。若是在他們門中,絕不會出這種事——各大門派使者心裡都不免轉過這樣的心思。
然而這一切都與秦休沒什麼關係了。
商略體內那一顆真種,和他接觸過的本門弟子與太華、元皇宗修士身上所染的魔氣,都足以令他焦頭爛額,忙於應付了。就連秦弼和秦朗兩人身上都帶了些傷,他還要親手為這兩個弟子醫治,然後一遍遍向他們追問商略的不妥之處是從何時起的。
可是無論他怎麼探查,也查不出商略到底是從哪裡得了此物,又為何會化身鬼修同道,從同門身上吸取信仰願力。羅浮在這方面所知不多,他就是求了朱陵真君的法寶,也沒看出那些鬼修的手段,更攔不住商略的生機一點點消逝——他尚未吐口背後真兇,便已神魂消散,再也不能問出東西了。
還有云錚這些日子也處處令他不順心。在雲笈殿中,就是因為雲錚胡亂說話,他才會在眾仙面前落盡面子,還被困在問道峰上不敢見人,眼睜睜看著散修聯盟那陽神真君和摩夷州的幾個和尚輕輕巧巧撈走了他一年多的辛苦成果……
秦休滿心煩躁。
在萬法大會結束後,他極少有地被朱陵真君責備了一回。洞淵真君那裡更不必提,簡直恨不得扣著雲錚不再回問道峰,毫無幫他的打算。就是回到陵陽殿,對著那具被陰氣薰染,漸已腐朽的屍首,又能查出什麼來?
他坐在陵陽殿中,眼前仍擺著商略的屍體。早已損了道基、幾乎全然無用的人,卻害他一再在人前丟臉,死後竟還要他料理後事。一旁的秦弼也毫無用處,成日要和商略見面,竟沒看出他身帶死氣,如今也是隻守著屍身,什麼都查不出來。還不如秦朗,至少能以乾元真陽陣剋制陰氣,低著頭認真施法時,也很像那個一直都能為他分憂解難的人。
秦休微眯起眼,吩咐秦弼去將樂令叫來。秦弼這幾天也疲累得很,聽到他吩咐,什麼也沒想就到山下叫人。商略的屍身還陳在正殿,秦休也懶得再守著,回到側殿選了一枚關於神道修士修行方法的玉簡。
神道修士在六州銷聲匿跡已有數萬年了,這些修行方式與他們極為相似的鬼修又是什麼來頭?他們最初又是自哪裡出現的,竟這麼無聲無息地就侵佔了大片凡人地界……他將玉簡按在額前,神識探入其中,心神卻總不能集中。
廊下不久便響起了輕微的風聲,那細細風聲止於殿外,而後勤有人在門外恭順地開口:“弟子秦朗求見師叔。”
秦休的神念自玉簡中抽出,卻還維持著閱覽玉簡的姿態,冷冷答道:“進來吧。”
樂令與秦朗一同踏入側殿,神色都十分恭順,等待著他的指點,或是等他安排新任務。秦休卻只抬了抬眼皮,吩咐秦弼:“你先下去,秦朗留下。”
秦弼微有些吃驚。他才是秦休的親傳弟子,就算這些日子秦休對樂令視若親傳,也甚少有單獨留下他的時候。何況商略的屍體還在正殿,這片側殿是秦休平日休息的地方,就連他這個弟子都很少涉足。樂令上回過來,是因為秦休要看著他抄寫經卷,這回卻又是為了什麼?
他這些日子事事都做得很好,不該受罰才是……秦弼忐忑地離開側殿,心中卻滿是疑惑,獨守在大殿中那具屍體旁,小心翼翼地觀看院中情形。因為商略之事,這裡的守衛愈加森嚴,院落中遍佈法陣,卻總有股森森陰氣,看起來格外荒涼,令人無法安心。
而身在那側殿中的樂令卻是十分安心的。萬法大會已然結束,六州修士都各自踏上了歸途,羅琿更是早早地抱著東海邊那殘損洞天中尋來的陰魄碎片和死氣,趕回幽藏煉他的渡劫法器。當日他還能趕回羅浮,用純陽精氣算計秦休,已算是盡了師門之誼,也不枉自己將那樣好的地方指給他了。
樂令苦心佈置的局面終於要收尾,心中卻是極為冷靜,倒像是守株待兔許久,終於等到它躍向自己口中的蟒蛇一般。他緩緩向秦休走去,腳下似乎步步生雲,行動間有層層無形無質卻又實實在在惑人的氣息在空中散開,襯得他的身影格外魅惑。
秦休本意只想看看他那張與記憶中相似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