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自己的父親不說話,趙無恤微微握拳,沉著臉色,對夏瑜道:“這位燕國來客,口出狂言,也太過了些,你辱我晉國,當言之有物,空口狂言,市井無賴乎?你燕國太子尚且在我晉國做客,內主您自己不守為客之禮,難道不怕連累燕國太子一同失禮?”
趙無恤的話七轉八轉,話中所說“燕國太子在晉國做客””內主您自己不守為客之禮”“連累燕國太子一同失禮”,翻譯成大白話,就是你自己是內主,你家家夫主燕太子還在我晉國被囚禁著呢,你這麼作死不怕我們宰了你夫主嗎?
明明有威脅之意,卻說得如此十分委婉,夏瑜想,難怪在自己的時空裡趙無恤的評價是堅韌隱忍,也正是這份堅毅隱忍,讓趙無恤最終幹掉了才智遠遠超過他的智瑤,滅掉了智氏,最後與韓、魏盟誓三家分晉。
夏瑜看著這位趙氏嗣卿趙無恤,又轉頭去看看此時與趙無恤同樣是嗣卿的智瑤,突然覺得很是奇妙——也許這對生死仇人平生第一次攜手合作一致對外就是此時在這虒祁臺針對自己。
夏瑜笑了,微微歪了頭,道:“我不怕,晉國若是嫌自己的霸業滑落的不夠快,那就繼續留著我主公……我夫主服人在晉國做客吧,晉國若想要滅亡,就殺了我夫主服人。”
夏瑜這話一出,尤其是那“夫主”兩字夏瑜口中吐出,所有人才猛然反應過來,眼前人是燕國太子的內佐,是居家主內的內室人,而一眾晉國朝臣此時也反應過來方才一直針鋒現對的是一位內主,頓時覺得面上有幾分掛不住,頗有灰頭土臉之感。
就在此時,方才一直沒說話的趙志父開口了,道:“你說我晉國殺了燕太子服人,就是想要滅亡,狂妄了些吧。”
夏瑜看著趙志父,有那麼一瞬間,夏瑜覺得自己彷彿觸碰到了這位天下第一人的內心,彷彿有些明白為什麼趙志父會在自己老之將至時,召集諸侯會盟,邀天下士子入晉國,夏瑜突然覺得有些悲哀,這種悲哀讓夏瑜微微收斂的神色,道:“執政應當明白我的意思。”
趙志父抬首望天,良久,道:“齊國大軍北上了,已近易水。”
作為霸主國的執政,趙志父自然有自己的訊息管道,加之趙氏封地與燕國齊國最近,自然很快就知道田舒大軍北上的訊息,但此時在晉國會盟的列國國君,許多人的訊息卻未必這麼靈通,是以趙志父此言一出,眾人有譁然者,有迷茫者,有了然現出果然意料之中者,神色各異。
後面的話,趙志父沒說,夏瑜開口替趙志父補全了,道:“我夫主服人,乃是燕*中柱石,就是執政你不殺我夫主,只是留他繼續在晉國做客,就足以使得燕國國內軍心潰散,使得齊國大軍北上一馬平川,若是燕國被滅,一個國土擴張了將近一倍的齊國,一個國土比晉國還大的齊國,會有足夠滅掉晉國的實力。”
魏氏嗣卿魏駒此時冷笑一聲,道:“齊國?齊國的兵向來怯戰軟弱,齊國滅我晉國,內佐你說了一個好大的笑話。”
夏瑜轉頭看向魏駒,道:“一頭獅子帶領一群羊能打敗一隻羊帶領的一群獅子,兵家之道,在於將領,如果我沒記錯,就是齊國這些怯戰軟弱,三年前讓入齊滅田的晉國無功而返,還讓堂堂晉國執政搭上了一個兒子給逐君叛逆。”
夏瑜這話太打臉了。
三年前,雖然趙氏適庶子予田氏,說到底還是晉國賺了,當時申子離的計策,除了夏瑜,氣死了田彪,扶起了田須,打擊了田舒,壓制了田襄,可能唯一出乎晉國或者說趙氏意料的就是一貫不起眼的田襄,會在自己老父去世時,暴起誅滅田須一夜之間大權集手,但是有識之士都能看出三年前田氏貶斥軍中將領入府為從對齊*心的打擊,也能從田襄滅田須的殘酷手段看出,田氏這個剛剛興起立足尚且不穩的家族,內鬥已經如此慘烈,這對田氏來講,絕對不是祥照。
不過這些都是從暗處來說,畢竟從明處講,晉國還是周王室親封的伯國,是代天子維持天下秩序的霸主(管家)之國,從道理上將,晉國是該維護這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禮樂秩序的。田氏逐君,晉國作為霸主之國同時策動燕國、越過滅田,就是打著“誅滅背叛君主的亂臣賊子”的旗號,而趙氏適庶子予田氏,雖然是在戰場上沒淘到便宜後的不得已手段,從暗處講也確實有效,但從明處看,作為霸主國,不能好好匡扶天下秩序,其國執政還與亂臣賊子聯昏,怎能不惹人非議。
今日作為來晉國做客的人,不論是列國國君還是這些士子,都不好意思直接拿這個事情去打晉國的臉,畢竟晉國動了真格兒的試圖去平定田氏這個叛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