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連說帶比劃地表達自己的感想,最後他明白了那個人對他的作品的看法,那個人說:“我喜歡你畫面上的色彩,很飽滿,很熱情。”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副作品,然後互道再見。
他們背對揹走向道路的兩端,直到很遠還忍不住互相回頭觀望。
然後他突然轉身跑回去,他看到那個人也站住。
他喘著氣停在那人面前,看到那個人深色的眼睛流動著細碎的光。
“我想我剛才忘記要你的聯絡方式。”
他不大確定那個人是否能聽懂,但很明顯那個人也是想表達這句話,他有些激動地撕開一張畫紙,用鉛筆在上面寫下自己的住址電話郵箱號碼,哦,對了,還有他的名字。
那個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工工整整地抄下地址,然後想了想,又多寫了一行什麼。
嗯,他確定,那是除了中餐館和選修課之外,他第一次在別的地方看到像是外星符號一樣的漢字。
他把那個人的紙條緊緊捏在手裡,看到那個人小心地把他的地址揣進風衣的內兜。
心口突然一陣悸動,好像緊貼著那個人胸膛的不是一張紙,而是他的心臟一樣。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那個人也抬頭對著他微笑,似乎陷入與他一樣的窘境。
他們兩個像笨蛋一樣彼此凝視卻不說話。
之後這奇怪的氣氛被煞風景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那個人有些抱歉地翻出手機接起來,然後他聽到陌生的語言簡單回應著什麼。
那個人掛掉電話後有些歉然地說,他必須離開了,有一些事情要去處理。
他喉嚨裡堵著什麼,想對那人說不要走,或者,請讓我一起去。當然,最後他只是微笑著和那人道別。
因為那樣的要求太冒昧了。
他回到居住的酒店,躺在床上反覆欣賞那副黑白習作,他幾乎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在網路上搜尋關於中國繪畫的資訊。
只是這樣的資訊太少,很多都非常官方,不斷重複的都是一樣的詞語。
該死的,還有很多瘋子在單純的藝術交流區說些攻擊中國的話。
他最後氣憤地關掉電腦,繼續躺在床上看著那副小畫。
他翻出那張紙條,斟詞酌句地想給那個人打個電話。但是,該怎麼說呢?他像個神經病一樣不斷自言自語,又一遍遍否定自己的想法。
就在他輸入號碼準備撥號的時候,手機卻響了。
他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心臟砰砰直跳,還好還好,只是個簡訊而已。
竟然是那個人發來的,那人用非常標準的,官方的,一絲不苟的英文,詢問他週末是否有空。
哦,這是邀約嗎?
他對著空氣用調情的口吻問,要一起吃個飯嗎?或者我可以把週末的夜晚也奉獻給你。
不過他回覆的時候還是用標準的,官方的,一絲不苟的英文說,當然有空,隨時為您效勞。
那人很快回復了訊息,問他現在是否方便接電話。
他差點下意識地回覆當然方便,不過想了想還是直接撥了回去。
電話很快接通,那個人有些意外地說,“達裡洛夫先生?”
他聽到那聲音,突然變得特別緊張,別說什麼漂亮的話了,就連剛才被否定掉的蠢話也說不出來。
那個人似乎也是一樣的緊張,哆哆嗦嗦冒出幾個他聽不大懂的單詞,接著下定決心一樣對他道:“達裡洛夫先生,我想邀請您參加週末的中國畫展,請問您有時間嗎?”
“當然!”他迫不及待地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那邊的人如釋重負,“我明天給您送去邀請函,請問您幾點有空?”
我幾點都有空!要是你願意,我明天就是你的!
當然,這些蠢話只能在腦子裡想想,他調整情緒,儘量用平靜的口吻說,“我明早9點會在酒店一層喝茶,您可以在那時候來。”
“好的,我會在明早9點去拜訪。”那邊的人沉默了一陣,說,“那麼,冒昧打擾了,我們明天見,達裡洛夫先生。”
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揉捏著,他很想說,不要掛電話,我們再聊點兒什麼。
但他說不出口,他對那個人根本不瞭解,他害怕自己說出什麼要命的傻話會讓那個人不舒服,要知道,中國人可是很奇怪的。
“達裡洛夫先生?”似乎他毫無反應的沉默又讓那個人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