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一個人來的。”姑娘友好地說,“我們找到您的時候,您就像一個布娃娃一樣躺在沙漠裡,離綠洲只有一百步遠啦!您的馬兒看著您。不過真奇怪,您看起來一點沒有被曬傷吶。”
奇德奇怪起來:“可是我……”他努力回憶了一番:他和小雷在伍蒙尼德城裡遇到了一點狀況,但他還是拼死把小雷帶出了城,然後他們不是正準備上路的麼?他覺得腦仁疼,按了按眉心——這之後發生的事情,他全不記得了。這是怎麼?既然已經在沙漠中,離伍蒙尼德城應該已經挺遠了,他是被曬糊塗了?
“今天是幾號?”他問。
“七月九號,先生。”
“天父啊!”他嚷嚷,“我丟了半個月!”
姑娘掩著嘴笑起來:“日子怎麼會丟掉呢,先生?總是一天一天踏踏實實地過下去的呀。一定是你被太陽曬出沙漠癲狂症來了,我見過許多這樣的旅行者。過一段日子就會好啦,不用太擔心。”
外頭突然吵吵嚷嚷,人仰馬嘶,男人們大聲說著沙漠語,在遠遠近近的帳篷間穿梭。奇德豎起耳朵:“這是怎麼?”現在任何驚動都能讓他想到小雷。
姑娘側耳傾聽了一番,把沙漠語翻譯給他聽,順道給他講了營地裡的怪事:“這幾天有個‘黑地薩特’在綠洲裡,大家都很緊張。”
“黑地薩特?”奇德知道黑地在南方話裡頭是地獄的意思,但是薩特他就不懂了。
“就是……”姑娘咬了咬漂亮的嘴唇,“一種很可怕的、來自地獄的東西,是死神的奴僕。”她含糊其辭,似乎就連講到黑地薩特都會把他引來,不過對於它的特徵倒是滔滔不絕,可見是個喜歡恐怖故事的小姑娘。“它所到之處,草木枯萎,甘泉枯涸,牛羊暴斃,人的心臟也會停跳……男人們一直想把它攆出綠洲,但沒有成功,它整日在營地邊上游蕩,還偷了我們的雞!我婆婆還親眼看到過它身上……它身上掉下來了肉塊,露出了白骨……可怕極了!當時它就在這個帳篷外面!”她信誓旦旦地說。
奇德不以為意。他不怎麼敬神,也不相信魔法,比起什麼黑地薩特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得把小雷找回來。因此,他打算休養幾天,就原路返回,哪怕小雷已經被捉回了巫師之塔,他也不在乎。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唸的雷斯林,現在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折磨。他疲累,害怕,腐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東西。但是毫無疑問,會是一種怪物,問題只在於是哪一種而已。哪一種都好不到哪裡去。
自從他按照書上的魔法把奇德的亡靈召回來之後,他就死了。死亡也許用在他身上並不合適,但是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詞。他的心跳已經停止。他的身體在高溫下腐爛,腐爛的速度顯示出從未有過的驚人。而他卻還有感覺。他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敏感。
他的面板很燙,火辣辣的,每時每刻都像是在燃燒。但是事實上他已經沒有面板了。他渾身的肌肉都暴露在乾燥的陽光下,被風吹來的細沙碾磨。雷斯林多麼渴望清水!他想在清水裡洗澡,他想要清水滋潤他乾渴的喉嚨,可是不論喝多水都不能減緩他的乾渴,就像無論吃多少東西都無法緩解他的飢餓。而且,他也得不到清水。在他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被他汙染。
這是懲罰。雷斯林明白。魔法從來不會無中生有,它是一種平衡,得到力量必然意味著在世界的另一處,有什麼東西失去了力量,魔法會自己得到彌補。而生的彌補就是死,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死法。
雷斯林很清楚。但是他以為書上的詩只是比喻:“它行走在地獄的火裡,不論多少水都無法滿足它的乾渴;它行走在空虛的深淵,不論多少糧食都無法解除它的饑饉。”該死的,這是真的!
此時,他裹著撿來的破斗篷奔跑在沙漠裡,他把斗篷還給了奇德,怕他在沙漠裡沒有東西遮陽,但是很快就發現自己這副鬼樣子實在不好意思示人,就從塞爾特人的營地裡撿了一塊。但是這除了好看之外沒有別的用場,劇烈運動讓他全身都痛得發抖。血肉發脹發黑,一塊一塊從骨頭上剝離,讓他看上去像是一棵掛著風乾牛肉的樹,斗篷救不了他。但是他不能停下來,塞爾特人舉著火把跟在他身後。他們會很願意替他辦完後事。
雷斯林終於倒了下來,那本大書從他懷裡滾了出去。他的腿腳已經潰爛,不能支援他在滾燙的沙地上行走。他的神智模糊。他覺得自己行將離世,但不那麼悲哀。因為他看到奇德被塞爾特人所救,奇德是平安的。這很好。他聽著背後吵嚷的人馬聲,闔上了眼睛。這對他來說挺容易,他的眼皮都水腫了,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