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雨水,耽誤尋找商的時間和想要喝眼前這男人的血的衝動,才是他最怕的。
“雨正大,你要往哪裡去?”
身後單純的男人很有挽留的意思,使琴官猶豫了,他終是返了回來。
煙雨迷濛,天也灰暗暗。耳中除了雨鳴,空無一物。
前所未有的悲傷感,鋪天蓋地的襲來,令琴官回想起之前的種種,總有種哭的衝動。幸而這樣的環境下,如此的氛圍中,旁邊有一個同伴,使他沒有哭出來,彷彿以往的孤獨和絕望,全成了虛妄。
他忍不住和旁邊的男子攀談,對方很有些害羞,坐在陰影裡道:
“我家本是做綢緞生意的,因商者不許入仕,家父為我舍了生意,只靠田產供我進院唸書。奈何我天生愚鈍,兩次會試不第,偏偏親家女兒到了出閣年紀,屢次催促我去提親。我只得舍了仕途,與父重拾家業。月前,父親代我定了日子,那時我往關外販布去了,近日回來才知就要迎娶,怎奈城關一日緊似一日,進不得、出不得,我往來了幾天,竟沒有半點法子!親家那邊恐怕也急得不得了了!”
他說不下去了,眼裡盡是焦慮。
琴官沒料到這男人會對他這陌生人如此坦誠,笑了,道:“有什麼難!”他決定幫一幫他,“我也要進關的,幫你把未婚妻帶出來,如何?”
“可有良策麼?”男人竟毫不懷疑,欠身問。
“不要多問,我一個人進去方便些。”
男人猶豫了,卻下定決心:“好、好吧!不管閣下有什麼要求,儘管說!”
琴官復笑:“把我看成了什麼人!哪裡是為這個?”見男人露出困惑的表情,又道,“不瞞說,我有個很重要的人,怕是這會子也在城關之內,我與你一樣焦急,所以……”
“但閣下這身裝扮,不像是漢人哪!”
琴官這才意識到,他身上還穿著巴比洛尼亞的服裝。他往自己身上看了看,道:“我本是漢人,為逃避戰亂才扮成這樣。無須多慮,我自有法子!”
說話間,雨停了。
夕陽破開雲際,撇灑下一縷暗紅的光。
琴官往外看了一眼,囑咐男子:“你相信我!這會兒快回去,一半個時辰後再回來,定見到你想要的人!”說著的工夫,他走出了巖洞。
男子追出來:“這位小哥!”
琴官駐足:“還有什麼事?”
男子很羞赧:“閣下這般前去,哪裡找得到呢?”他從懷中摸出一封紅紙包裹的書信,交與琴官,“這是媒人代寫的婚書,煩你把它交給她們,就說是東郭家在城關外等候,一切準備停當,什麼也不要多帶,以免耽擱。哦!她們母女相依為命,桃樹林裡,姓胡的人家便是。”
何用他多說?琴官早就用血族的方法從他心裡窺探到了那對母女的細節,母親胡白氏,女兒叫作胡荊卿。
琴官記下男子的話,收了婚書匆匆地又要走,又被對方喚住。
男子眼中含著感情,很有依依不捨的意味。他道:“在下、在下複姓東郭,名多聞,字博遠。不知閣下姓名,日後何以為報呢?”
琴官盯著男子的臉,再度被對方的俊美震撼住。他想,即將嫁過門的新娘,一定會非常幸福吧?因忍不住答道:“我叫……”話剛出口,便頓住。
不能叫這人知道‘琴官’!這麼卑賤的名字!
琴官第一次討厭起自己的名。他想,當初若是商替他改個更好聽的名字,此刻也就不會尷尬了。他咬了咬唇,道:
“我姓第五,”內心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你就叫我、叫我天極好了……字天極……”他自己也不知為什麼,把自己叫做了天極,一個他應該恨的地方。
“記得了,第五……天極……”
男子像含著這個名字,低低地重複。
琴關聽著對方的嗓音——極度優美的嗓音,頭也不會地快步離去。這一次,男子沒有喚他,讓他稍稍有些失落,卻無比安心。
到達城關底下時,暮色業已垂下。
碧落經暴雨洗滌,一塵不染,璀璨通透得令人感動。
琴官在城下找好位置,用他異常堅固的指甲抓住城磚縫隙,開始往城牆上爬。他爬得飛快,而且悄無聲息。
過了這一堵厚厚的牆,就意味著他重新踏上大明的土地了。他有些興奮了起來,到不是因為重回故土,而是因為他感到他和商之間的距離縮短了,同時幫助了一個叫他有過短暫迷戀的陌生人。
他翻上